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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茜宇心里知道缘亦对章悠儿已然有了情感了,遂笑道:“快遣人追上古嬷嬷,说我不请皇后了,要她不必来了。”

  缘亦应诺立刻遣人去追,回来时见茜宇已带着几个宫女在内殿换装了,便上来帮忙,问道:“当年您将凌金、秋心几个丫头全嫁了出去,在南边时身边也没有个人,如今若奴婢也不在,谁来伺候您呢?”

  茜宇默默不语,心中微凉,缘亦说的不错,倘若当年在南边身边能有一两个得力的人,也不至于遭人暗算。可是如今,缘亦她……一仆不侍二主,缘亦你难保哪天就要在我与悠儿之间取舍。茜宇微微抬眼看了看专心在自己身上整衣系扣的缘亦,心中暗叹。

  一切妥当后,她立于穿衣镜前周身打量,宽大飘逸的金边蜜合色茧绸蟒纹褂落于身外,将内里紧束的蜂腰遮掩,也掩盖了百蝶穿花的白底牡丹花缂丝长裙,只隐约留裙裾上墨绿色的叶瓣随步而动。

  “昨日皇后与长公主说我瘦了……如今这样寻常的衣服我难也撑出个样子来,何怪……!”茜宇蹙眉冷语,不由得心酸起来。

  “主子怎么莫名惆怅起来?”缘亦笑道,“想来主子在南边照料太上皇和四皇子辛苦了些,又这么颠簸了大半个月,一路风餐露宿的,自然消减些。”

  茜宇自然不愿对缘亦言明,理了理衣袂,伸手拿下发髻上的一支珠钗递给身边的小宫女,神色哀伤道:“提到四皇子,如今他越发生得聪明伶俐不在我昕儿之下,眼眉嘴鼻都像极蕴姐姐……”说到此不免眼圈发红,鼻尖酸楚,“算起到南边的日子,我进宫也有九年了。比我先来的皇贵妃、瑾贵妃、陈妃,和我一起来的蕴姐姐,在我之后瑢姐姐亲自选的李贵人,还有那些有名分没名分大大小小的宫嫔,你算算已走得有多少?她们都还那么年轻……”

  缘亦打断茜宇的话,笑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主子这样伤感,换了衣服便是要去园子里逛逛,何苦在这里说些伤心话!”

  茜宇苦笑,微微摇了摇头,扶着缘亦往门外而去。

  春风和煦,日照生暖,晨里的清冷已慢慢退去,湖面吹来的微风柔柔地拂过发鬓,带起一些碎发在空中曼舞。方才来时一路上来往穿梭的宫女太监见了茜宇莫不在路边垂首叩头,战战兢兢,让茜宇很不自在。此刻她倚坐围栏一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湖面上追逐嬉戏的白鹅,说不出的孤寂在心头缭绕不去。

  只听得缘亦在身后笑道:“哟!春总管来了,也不叫小太监知会一声,奴婢好迎接才是。”

  继而有熟悉的声音笑道:“缘亦姐姐也寒碜我!”

  茜宇回身去看,果然是小春子,只是他如今身量见长,略有发福,并一身从四品内监总管服色,与先前大不一样了。

  小春子见了茜宇便不顾缘亦,“扑通”一声跪下身子,连连磕了好几个头,嘴里不住道:“娘娘吉祥、娘娘万安、娘娘好!”

  茜宇心里有些安慰,笑道:“我们春公公如今可是意气风发了,快起来!”

  小春子犹跪在地上,直着身子道:“若不是当年娘娘离宫前给奴才这样好的差事,奴才恐怕也……”

  “这些年若你玩忽职守,只仗着主子的老脸,也断不会到今日的。”茜宇笑道,“快起来回话,难道做了总管,越发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小春子应声起来,垂首嘿嘿笑了,茜宇见他还是从前那副表面油滑、实里憨诚的模样,心内欣慰,笑道:“从前好的都在我那里,若没有你们照顾,我也断没有今日。”

  缘亦与小春子相视而笑,遂道:“娘娘没见咱们春公公如今越发福态,可不知御膳房大总管是个肥差哩!”

  “你当照顾皇帝饮食是件容易的事?何苦笑他!”茜宇嗔道。

  小春子嘻嘻而笑,又道:“昨日奴才便要去馨祥宫给您请安,却没得空。今日去时却听说您来了这里,便过来给您磕头了。”

  茜宇道:“御膳房这么忙,此刻恐怕还要预备皇上的早膳中饭,你何苦这个时候来寻我,快回去是正经。”

  小春子笑道:“如今奴才想走也不成了,皇后娘娘懿旨下来,要奴才放下御膳房的功夫,只在馨祥宫伺候您就好。”

  缘亦抚掌笑道:“可不是降了春公公的职?馨祥宫的行事才几品呐!”

  小春子有些着急,对着茜宇道:“主子可别多想,皇后娘娘只说暂时的,奴才能来伺候主子,真是做梦也会笑了,就算没了总管一职又如何!”说着气呼呼白了缘亦一眼,对茜宇道,“奴才只求主子一件事!”

  茜宇本就心里喜欢,便欣然道:“你说啊!”

  小春子坏坏一笑,说道,“只求主子别叫缘亦欺负奴才就好……”此话未完,主仆几个便笑成了一团,茜宇不悦的心情也扫了一半。

  小春子又道:“主子怎么来这里,何不去福园坐坐?翰宛亭到如今皇后娘娘都不许人进去呢!”

  茜宇听说一阵心悸,笑容顿失,“翰宛亭……”她垂目默念。那里,也算得自己与赫臻定情之地,到如今景在、物在、人在,只是……心不在了。茜宇捋了捋衣袖,侧身回转向湖面,冷冷道:“好好的地方,当年太上皇不过一时兴起赏赐与我,何苦如今也封着不叫人去赏玩?既然如此,那里必然也荒落了,我亦懒怠去了!”

  小春子还欲解释,却瞥见缘亦向自己摆了摆手,他便也不敢言,默默垂手立于一边。于是一阵寂静,众人皆不敢再言语,这样许久,才有一个小宫女过来在缘亦身边低语了几句。

  “主子。”罢了缘亦凑近茜宇低声道,“昨日那位严婕妤今晨小产了,据报此刻已然奄奄一息!”

  “小产?”茜宇惊呼,她自然要紧张的,若那严婕妤当真小产,岂不是她的罪孽!

  缘亦似要安慰,连声道:“此之前从未传说严婕妤有身孕,太医们隔日请各宫平安脉,也未有所上报。即便她严婕妤自己知道,也断是自己为了博宠耍的计量不遂,才酿此恶果。”

  茜宇双手捧心,蹙眉思量缘亦的话,慢慢地调匀了呼吸,继而正色道:“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盯着缘亦道,“昨日我要用刑,她若知自己有身孕,又怎么会不说?此外……”她深深呼了口气,“这件事不简单,我甫进宫一日,便有人容不下我了!我倒不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缘亦大惊,怔怔看着茜宇双眸中透出的寒光,忽然想起昨日自己对自己说的话,“皇太妃就是皇太妃,再也不是从前的恬婉仪了。”

  “既然如此,我更要去看看了。”茜宇说着,便扶着缘亦出了亭子,款款上了肩舆,由太监抬着,缘亦扶着,小春子在前引着一路往栖霞殿而去。茜宇屈指算着昨日所见的宫嫔,回忆她们的长相,无意间抬眼看见甬道前方一行人匆匆而行,为首者虽也匆忙,却依然步生莲花,仪态万千,当是宫中妃嫔。再看其身形装束,一袭紫稠纱袍稳重妥贴,没有半分浮夸,却能叫人留神于她身上。太监们的腿力自然快过三寸金莲,不时便追上了她们,因有小春子开道,那行人便束手立于一侧,许是行的匆忙,个个微微喘嘘不已。

  肩舆行至那为首者面前,茜宇示意停下,那妃嫔便也率众宫女跪地请安,茜宇心细,一听声音便知是昨日那位班婕妤,回想昨日她也是一袭紫衣。

  “婕妤如何这样匆忙?”茜宇叫缘亦扶起她后如是问道。

  班婕妤双手扣掌于胸下,很是恭敬,声音中带着微微的喘息,回禀道,“嫔妾听闻殿中严婕妤小产,此刻气若游丝,心中担心不已,所以才没了规矩分寸,望太妃娘娘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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