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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七


  此时,但见沈烟与钱韵芯款款而来,显然是沈烟压制了钱韵芯,不然凭她的个性该一早就冲来询问两个男孩子事情的缘由。真意知道沈烟一直把杰项当亲生子,可是在这样一个尴尬的情形下,她还会一面倒向自己的养子么?

  “真意,你的朝服送来了。”沈烟说完这句话,竟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将红肿的眼睛转向儿子,“项儿,你父皇和母后召你去坤宁宫。”

  “我和他一起去。”真意不等杰项回答,已抓起他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47、天若有情

  然而真意并不能一直握着杰项的手,她被白芷奉旨无情地拦在了皇嫂的寝殿外,她根本听不见皇兄、皇嫂对杰项说了什么,更看不见里头的人此刻是悲还是怒。

  “公主,咱们去换衣裳吧,皇上和皇后即刻就要起驾出宫去看大殿下的。”白芷悲戚戚道,“奴婢也要给大殿下磕头呀!”

  耳边忽听见一旁有宫女内侍窃窃私语,真意霍然转身怒视他们,厉声道:“你们说什么?”几个小宫女吓得脸色苍白,扑通跪在了地上什么也不敢讲。

  真意不再追究,缓缓转向白芷,“是不是……宫里人都听到什么传言了?”

  白芷抿嘴低泣,许久才道:“奴婢不信的,皇子们都那么善良,五殿下更是最亲和的,他怎么可能……公主,我们先去换衣服好不好?”

  “谢谢你白芷!”真意转身兀自喃喃,“这件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芷抹去眼泪,此刻好月和西林都不在,朝服穿戴极其繁琐,她需亲手为真意穿上。

  当将最后一件佩饰为真意戴上时,齐泰匆匆跑来,“白芷,快准备,皇上和娘娘要出宫了。”

  真意闻言心中一凛,暗暗在广袖中握拳,随即轻振袖幅带着白芷一同出来,只见皇兄与皇嫂并肩而出,两人面上的悲伤自不必说。但让真意大大松了口气的是,杰项此刻紧紧跟随着父亲和嫡母,他的脸上没有异于寻常的神情。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

  或者说,皇兄和皇嫂相信杰项的话,相信杰项是无辜的,而范新兰是因悲伤而魔怔了。

  当帝后驾临宸王府时,几乎震动了整个京城,大小官员一皆离家赶往宸王府侍驾,这一夜,京城注定不得安宁。

  一袭端庄隆重的凤袍,睿皇后一手轻轻搭着身边的白芷,跟随着皇帝的步子缓缓进入儿子的灵堂,可她脸上的神情仿佛是去参加祭祀,竟不再显露半分悲伤。

  唯有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无法骗人,证明着她曾有的痛哭。

  范新兰与金茉满身白衣素服已穿戴整齐,她们跪于灵台边,此刻抬首望着臻杰和悠儿的眼眸中充满了期盼,可这份期盼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帝后的到来,并不能予以她们的丈夫重生。

  礼节过后,臻杰带着悠儿进入停放了儿子尸身的屋子,而一进门瞧见的,就是失魂落魄的若晴,她还是穿着方才的衣裳,似乎自到来后,就不曾离开过半步。

  当悠儿拖着灌铅般沉重的褪一步步走向儿子时,若晴忽然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如果你当初就把孩子还给我,如果你当初就承认他不是你的孩子,如果他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就不会有今天,章悠儿……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害死了我的孩子!”若晴抬手指着面前的悠儿,一如指着杀害了杰宸的刽子手,可是面对毫无表情的悠儿,手臂还是渐渐无力地垂下。随即是若晴的失声痛哭,肝肠寸断。

  “你的孩子,那年就死了。”悠儿的冷静带着一分木然,而她的目光早已越过若晴落在了儿子的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昨晚还在自己面前因歉意而笑得犹如孩童一样的儿子,这一刻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面前。那样孝顺的儿子,怎么能舍得让母亲承受这噬骨剜肉的痛?

  杰宸,我的孩子……你去那里了?

  悠儿几乎不敢再往前走,身子稍稍往后一仰,落在了臻杰的臂弯里。

  多少年前的痛苦又被勾起,臻杰永远也忘不了臻海死的那一晚母亲抱着自己失声痛哭的场景,可他如何也不敢想,有一天最爱的妻子和自己,也要承受这份痛。

  “不要怕,那是我们的儿子。”臻杰强忍心中悲痛,哑声道,“是杰宸。”

  悠儿摸索着将手伸入丈夫的掌心,五指与其紧紧相扣,随即绕开若晴一步步走向杰宸。

  床上躺着的是她的长子,是她多年精心培养的儿子,于自己而言,杰宸更是一个信念,这股信念意义重大,支撑着自己一生的尊严。

  可如今,一切期望抱负都烟消云散,面前的儿子已然往生。

  “孩子……”悠儿低呼一声,哆嗦着去轻抚杰宸的脸庞,触手是惊心的冰凉,那种痛瞬间游走在周身,几乎要夺取她的生命,但倘若可以用自己来换儿子,她一定愿意。

  轻轻托起儿子的肩旁,悠儿颤抖着将杰宸拥在怀里,十指轻轻抚过他的面颊、肩膀、手臂……

  “为什么?”悠儿终潸然泪下,“你怎么可以离开母后?我的儿子,你去什么地方了?”

  立于床前看着悠儿的悲痛欲绝,臻杰胸前如巨石压迫痛得喘不过气,丧子之痛,妻子之痛,让他这位九五之尊在这一刻感到自己是那么得无能。原来在帝位太久,竟要在儿子离世时才能感到一份父亲的责任,而在这之前,他对于儿子更多的是无止尽的要求。

  臻杰将腰际自登基以来便佩戴着的龙佩解下,轻轻替儿子系在腰间,继而含泪扶着悠儿的肩头,“让孩子安静睡吧,你我如此不舍,儿子的魂魄如何能安然离去?”

  悠儿绝望地闭上眼睛,在这一刻止住了泪水。

  “儿子,并非你父亲绝情,也非母后无情,身在帝王家我们都无可奈何。好孩子,来生你我在做母子,只是……我们一定要远离皇室,做一对一生幸福的母子。”悠儿心中低呼,将儿子的身体缓缓放平,从胸前掏出一块贴身的玉佩放入儿子怀中,口中喃喃:“你带着父皇和母后的贴身物,来生我们好找。”

  几番不舍在胸前起伏,让悠儿心痛得无以复加,可她还是镇定下了情绪,转身对臻杰道:“我不会有事,皇上去办正事吧!”

  与妻子四目相对,臻杰读出她眸中的坚强,微微颔首,“你再陪陪儿子。”

  然话音刚落,外头的嘈杂打破了沉寂,臻杰、悠儿、若晴俱皱眉,不敢想这样大悲之际,还有人敢在宸王府闹事。

  即刻便有齐泰进来,躬身道:“王妃……王妃娘娘又指五殿下是杀害大殿下的凶手,又撕闹起来了。这会儿昕亲王同和亲王将他们分开。王妃娘娘体力不支,仅有侧妃守在灵堂。”

  “她要闹到什么时候?”悠儿漠然地,冷冰冰说了这一句。

  臻杰亦无比反感,叹道:“安排前来侍驾的的臣工到前厅,朕有事与众臣商议。另外杰宸身后事交由杰欢和臻云叔侄料理。”

  齐泰才旋身离去,就听软软坐于一边的若晴冷声道:“皇上不抓凶手,难道要放任害死杰宸的凶手不管么?”

  “你的说什么?”臻杰皱眉,“哪里有什么凶手?杰宸的死因大家都很清楚。”

  “那皇上给臣妹一个理由,告诉我新兰为什么抓着杰项不放?”若晴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只是同情可怜范新兰,又和她一样悲伤过度。

  悠儿忽而开口,冷声道:“那晴儿你给我一个杰项要害死他皇兄的理由。”

  若晴不服,瞪着悠儿,“杰宸要做太子啊!杰项的娘倒底怎么死的你心里最清楚,难道你不怕这孩子报复你?”

  悠儿一双通红的眼睛忽而射出凌厉,目光紧紧锁在若晴的身上,“皇姑可以伤心,可不能蒙住了你的心。如果你再这样糊涂,对得起杰宸?能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吗?”

  臻杰没有说话,轻轻握了握悠儿的手便离开往前厅去,若晴愣了半日,将泪水咽下后无力地问了一句,“如今好,你我都不必再挂念,一切都结束了,往后……我终可以和皇室没有瓜葛。”

  悠儿起身走到若晴面前,伸手与她相挽,却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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