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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车内,倾泠依然静静地翻着书,对于玉辇突然停下,丝毫未受影响。而方珈微微蹙眉,孔昭则是万分好奇。

  过得半刻,穆悰便回来了,脸上的表情颇是耐人寻味,既不是恼,也不是怒,似乎更多的是无奈。

  方珈问他:“怎么样?”

  穆悰看一眼公主,道:“前边一群人拦在大街中,扬言不见公主就不给放行。”

  “大胆!”方珈闻言,当即一声呵斥,“是谁人如此无礼?”

  穆悰脸上的无奈更甚了,“为首的是敬熙伯家的九公子。”

  “是他!”方珈吃了一惊。

  “嗯,”穆悰点头,“夫人已知,刚才二公子已前去,不知能否劝走这位九公子。”

  方珈叹了口气,“只怕是难。”

  孔昭看着两人为难的脸色,不由对这位“九公子”生出好奇之心,“九公子是什么人?”

  方珈、穆悰互相看一眼,然后面上皆浮起淡笑,一半无奈,一半叹息。

  “说起这位九公子,在这帝都里,那名声可谓与驸马不相上下。”穆悰道,“帝都的众王孙公子中,若说驸马是最优秀的一个,那这九公子便是最差劲的一个。”

  “啊?”孔昭瞪目,“他怎么个差劲法?”

  “简而言之,就是纨绔子弟一个。”方珈言简意赅,面上的神情显然是不愿意多说。

  “纨绔子弟?”孔昭听说过这个词,但对怎么样才是“纨绔子弟”,却是懵懂得很。

  见孔昭似乎不大明白,穆悰补充道:“当年这位九公子是被召进宫当皇子们的伴读的,这本是天大的荣耀,可这九公子呀……”他摇着脑袋不住叹气,“别人读书他睡觉,别人写字他捣乱,太傅要罚他,他反抢了鞭子挥舞着抽打起来,把那笔墨纸砚书本弄得满堂飞,砚台砸了太傅,墨汁洒了众人一身。还领着一群皇子上树捉鸟、下池捕鱼,偷了琅阁的书,来烧火烤鱼烤鸟吃,小小年纪便和宫里的宫女们眉眼来眉眼去,还和数位小公主红叶相赠,私定终身……总之,把个皇宫弄得乌烟瘴气。太傅们告状告到陛下面前,偏陛下只是一笑置之,竟不予理会,最后还是皇后娘娘下旨叫敬熙伯夫人领了他出去,再不许他入宫,皇宫里这才恢复了平静。”

  “啊……”孔昭听了,却是很佩服,“这人可真胆大!”

  “唉!”穆悰又是叹一口气,“说起来当年我也是见过这位九公子的,生得眉清目秀,一脸的聪明样儿,本以为将来不凡,谁知他呀,却是越大越不像话。他年纪与驸马相当,驸马已名震边城武勋赫赫,而他文不成,武不就,连个开蒙之篇《玉言仁世》都背不齐,提起弓马,他便道腰酸背痛。可你若是问起这帝都的花楼有多少,名妓有哪些,他却是如数家珍,一一道来。不但如此,他还十分好赌,曾经一夜赢万金,然后全买了脂粉珠饰,送给了花楼里的姑娘们,要不,便是顺手散给了叫花子,也曾输得全身光溜溜的,被扔在大街上,气得敬熙伯不许他进门……总之,这九公子呀……”他叹息地摇着头,“也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料。”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孔昭念一遍,“他外边有什么好?”

  方珈笑着拍拍孔昭脑袋,“长了个好壳子罢了。”

  孔昭咕哝一声,“哦。”

  “或许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车中忽然响起倾泠清淡的声音。

  呃?方珈、穆悰、孔昭闻言,不由齐齐看向她,倾泠却只是端起一旁矮几上的茶杯静静品茶,不再言语。

  过了会儿,依然未见有动静,穆悰不由急道:“奴才再去看看情形。”

  长街之上,围着的人群正欣赏着帝都的两位贵介公子。

  一个风清月秀,一个风流倜傥。

  一个笑得一脸的无奈,一个则一脸的无赖嬉笑。

  “意遥,你这嫂嫂你自是见过了,跟我说说她到底长何模样儿?”敬熙伯家的九公子燕云孙笑嘻嘻地问秋意遥。

  “云孙,你要见公主,等哥哥回来后再来拜访便是,怎做出今日这等事来!”秋意遥看着眼前这自小就熟识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因冬日的风太凉,只觉得头隐隐作痛。

  “意遥,我可等得太久,也忍得太久了。”燕云孙扬着手中的马鞭,“你要知道,宸华公主的美名可是传说了很多年了,以前未出阁,安豫王府咱也不能硬闯,所以忍着。只想着等她嫁给了意亭,我就可以来拜会这位嫂子,一睹佳容。谁知意亭一去墨州数月不归,害我一直不得见。而前几天,御台府、太音府的那两个女人竟像两只老母鸡似的,到处咯咯咯地炫耀着她们见到了谁也见不到的宸华公主,把公主的美呀,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勾得我这心呀,直痒痒地难受。今日我本是要出城骑马去的,谁知一出门,便听得公主出行。”

  他把手中马鞭舞得跟团花似的,双眼却瞟向了车门紧闭的玉辇,“意遥,你是知道我的,平生只两好,一是美人,二是赌。此刻绝代佳人在眼前,若不让我一见,那不等于要我的命么。”他左手一抬,钩住秋意遥的肩膀,一副兄弟亲热的模样儿,“好兄弟,你今日就让我见见公主吧,不然我可真要死了。”

  “云孙,”秋意遥抬手,两指拎起肩膀上的那只手,浅笑吟吟地看着燕云孙,“今日你且骑你的马去,等哥哥回来,你爱怎么样闹,都有他陪着你闹,别耽搁了我的行程。”

  “痛!痛!快放手!”燕云孙急忙把手收了回来,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瞪着秋意遥,明明一双端正晶亮的眼睛,偏给他似假还真含怒带嗔地瞪出了一抹风流怨情来,“意遥,亏得我们当年吃过同一碗饭,睡过同一张榻,穿过同一件衣裳,如今你怎如此无情地待我?想我们兄弟一场,十数年的情分,你怎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死?”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似乎有无限的委屈与失望。

  秋意遥看他那模样儿,哭笑不得,摇头道:“你倒是好意思说,你要我细数那同饭同衣的缘由?”

  “哎呀,那些就说来话长了,改日哥哥我在月香楼摆桌酒席,咱们再好好叙旧。”燕云孙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脸庞,很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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