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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城儿,从来没有一个梦师能够同时亲近这么多种生灵,你是第一个,恐怕,也是惟一的一个。那时我望着你,脑海里反复回忆起沐夜的话语。

  魂女必须存在,只有她能唤醒珠华,统一世间,这是我儿子永远无法逃避的责任。

  是的,他的儿子,谛听,珠华星灵最强的人,在他看见自己占卜的那一瞬间,他就认定,谛听一定是珠华的转世。

  可是,谛听生性淡泊,不爱介入是非,于是,为了珠华的命运,他不惜在谛听的心上下了锁咒。

  那天回来,他躺在我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他说他对不起谛听,对不起我,对不起太后,对不起太多太多的人,我终于知道原来当个明君竟是如此孤独痛苦的一件事情,可他说,还好,有我陪在他身边,否则,这么多年的路,他根本无从走起。

  他对谛听下的咒是个至深的毒咒,施咒者自己也会受到极大的伤害,所以,在对谛听下咒后的没多久,他就死了,死在了我的怀里。

  他死了,我的心也死了,与母亲一样,我失去了成为梦师的资格,我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你的出现,然后,将你调教成最优秀的梦师,期待魂女觉醒。

  而后,谛听成王,太后把持朝政,你则因太后进了宫成了谛听的皇后,命运就像一条线,将所有的偶然都连接成了必然。

  其实,太后会保持朝政的事,沐夜早已在占卜中得知,我曾问他,既然你早已知道,为什么不及时阻止。

  可是他说,星灵只能让我看见命程,可无论我做什么,命程都不会改变,该发生的仍旧会发生,所以,无论他怎么做,太后都会走上把持朝政的道路,这就是命,上天定好的命。

  我忽然觉得悲哀,知道了未来却无法改变,那又何必去知道它。可他却笑了,他说,总有占不出的东西,比如谛听是否会统一人世,人类的生命总有未知。他还说,再强大的占星师也占卜不出与自己最息息相关的人的命运,所以,他占卜不出我的命,当初,他只知道要找寻梦师,然后寻着自己的感觉去了东洪,又寻着自己的感觉找到了我,他说,我是他生命里唯一的未知,所以,他万般珍惜。

  单为他这一句话,我也要留在宫城,用我一生的自由换回他心愿的实现,然后,有一天,当我院子里的百花突然齐开的时候,我知道,我就要遇见你了,倾城,魂女的转世。

  你唤我为姑姑,我是真真高兴的,我待你如同己出,在很久以前我也有过一个孩子,可为了不重演我母亲的悲剧,我亲手杀了这个孩子。

  或许正是出于这份母亲的天性,本该促成你成为魂女的我,竟然对你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感情,从你的眼睛里,我看见了一颗单纯的心,心里溢满了对谛听隐忍的爱情,这样的你,成为魂女只会重复前世的痛苦。

  而其实,谛听又何尝不是这般对你。

  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那夜他来找我,希望我能帮你立足于宫廷。我就知道,不管你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他终究会爱上你,你也终究会成为他的最爱之人,你就是锁咒的咒心,就像是命中注定般,总有这么多墙阻挡在你们之间,而想要促成你们觉醒的我,也是其中之一。

  可在这宫廷里,能让我牵挂的只剩你和谛听了,我实在不忍将你们推进前世的轮回,尤其是那夜,你自己说,如果我是魂女,宁可永远也不要觉醒,觉醒了不过是重复曾经的痛苦,何必。

  所以,我才决定,不再训练你当梦师,转而帮助你立足于宫廷,这次,我是真正地想要保护你。

  然而,渐渐的,我发现了你的不对劲,照理说你来自草原,又是在军营里长大的,没道理你的身体会这么差,你总是动不动就昏眩,而且查不出病因,所以,我留了个心,细心观察你身边的人、事、物,然后,我注意到了吟雪,那个与她母亲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

  吟雪是你带进我别院的,结界拦不住她,灸舞七皇子的灵力已经超越了沐夜,结界也拦不住他。你平时只与这两人最亲近,谛听不可能害你,太后要利用你更不会害你,所以我想,能够伤害你的应该只有这两人了。

  可是,我发现灸舞皇子是喜欢你的,这么说来,他也不可能伤害你,剩下的只有吟雪了。你喜欢吃吟雪公主的点心,她也时常给你做,我偷偷拿了块她给你点心回来细查,可是,里面并没有毒,我更愁了,心想莫非真是你的身子骨弱么?

  心里仍旧不放心,我不动声色,一面悄悄用花粉为你调理身子,一面开始接近吟雪,我常请她来我的院子里玩,只想着能看出她的破绽。直到有一天,无意中,我在宫园的一角撞见她独自哭泣,本觉得她可怜,想上前安慰,不想紧接着,宫园里又走来一个人,我仔细看,那人竟是谛听。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吟雪公主不愿嫁给洛成,为什么吟雪公主讨厌参加宫里的宴会,因为她爱上了一个她不能爱的人,她的哥哥,珠华的王,谛听。

  她厌恶宫廷里的女官,更无法容忍女官们与她分享谛听,所以,她杀死了林贵人的孩子,在玉如意上涂了不为人知的藏红粉末,谛听早已猜到这些,那天他来花园就是为了质问吟雪这件事情,吟雪口口声声说爱他,说不会让任何人得到他,那番狰狞的吟雪,完全与平时的温婉判若两人。我惊心,担忧如果有一天她发现谛听是喜欢着你的,到时候,她会怎样对你。

  藏红粉末早已被风吹散,谛听找不到证据,只能作罢,而我也更小心地提防着她,只为不让她伤害你。

  而此时,朝廷上,洛相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入宫,暗中带人挑起了废后一事,这事虽被谛听强行压下,可太后也终于妥协,同意让洛雁入宫为妃。

  洛雁一进来,你在后宫的地位就更危险了,我不能让你有危险,我要帮你保住皇后的位子,所以,我更多地教你琴棋书画,教你如何在宫里立足,我以为时间尚多,我有足够的时间保护你安全长大成人,可是,我又错了,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事,因为这件事,我所布的棋彻底被打乱。

  因为林贵人堕胎一事,太后扣下了珠华的玉玺,谛听虽然表面不说什么,暗中却派人收集起朱雀、青龙、玄武、白虎的四方神印,他想重铸玉玺,铸造出属于他的珠华玉玺,而重铸玉玺最关键的钥匙是梦师的莲翔之舞,于是,他找到了我,希望我愿意帮他铸造玉玺。

  我虽已不是梦师,但仍旧拥有些许梦灵,为了珠华的安定,为了完成沐夜的心愿,我点头答应了。然而,这次祭祀之舞跳完后,我体内的梦灵将全部流失,梦灵消失,我也活不久了,我并不怕死,可我担心你和谛听。

  谛听将重铸玉玺的日子订在了迎娶洛雁为妃的那夜,因为重铸玉玺的时候,天会产生异象,他命人大放烟火,以此掩盖异象的痕迹。

  我以为以我剩余的梦灵足够跳出这支莲翔,可是,谛听的星灵太强,铸造他的玉玺需要消耗强大的梦灵,这超过了我的负荷,我实在支持不下去,而一旦我停下,玉玺就会铸造失败,以后,恐怕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就在这时,是你给了我转机。当我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我看见了你,看见你站在民间市井的屋顶上,站在灸舞七皇子面前,静静跳着这支莲翔,突然想起,在你面前,我曾跳过这支舞,为了不让你成为魂女,我曾希望你忘记它,可是,你就是魂女,这是你的舞,刻在了你的身体和轮回中,怎么可能忘记?

  莲翔终于没有中断,玉玺里被注入的梦灵大部分是你的。我想,这应该就是命,谛听的玉玺,只有你能铸成。

  再后来,洛雁怀孕了,你又拒绝太后为她打掉洛雁的孩子,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玉儿虽是太后的人,可她原本是吟雪的宫女,那碗粥,是吟雪放的红花,也是吟雪让玉儿去送的,就连你宫里被搜出的红花也是吟雪藏的。我想,她一定早已看出谛听对你的爱意,所以才容不得你。正好那时你因不愿堕掉洛雁孩子一事与太后闹了矛盾,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既可以堕掉洛雁的孩子,又可以让所有人认为,这事是太后干的,然后嫁祸给你。

  她以为此事已经天衣无缝了,你将被赶下后位,洛雁失去了孩子,太后的势力也会因此受到波及,只是她万没想到,谛听会护你到这地步,他将你藏在天涯殿里,不准任何人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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