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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九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几乎一起放下了筷子。容景看着云浅月,温声道:“就不问我为什么让你启程去东海?”

  云浅月看着他道:“一为我身上的生生不离,云山在东海。二为不想我再累与你奔波战争。”

  容景闻言一叹,伸手抱住她,“云浅月,你为何要这么聪明?有时候我宁愿你笨点儿,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问我。”

  云浅月对她一笑,“这么长时间我一直都笨着,你难道还没觉得过瘾有够?”

  容景忽然一笑,“是啊,难为你笨了这么长时间。”话落,他将头枕在她肩膀上,低而温柔地道:“你猜对了两点,还有一点,就是我想与你隔离天涯海角,让你日日念着我,为了我,也要抵抗生生不离,活下去。你生生不离若是发作,若是到了会死的时候,我也不会在你身边,不会抱着你,不会让你看见我,你连死都看不见我,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怎么也要挣扎着活下来?你爱我如此深,为我做了这么多,怎么能连死也不死在我怀里?岂不是遗憾?”

  云浅月噗嗤一笑,“你倒是会想。万一我真就那样挺不过来……”

  容景伸手捂住她的嘴,声音蓦然一沉,绝情地道:“你万一真挺不过来,真弃我而死的话,那么我到时候得了夜氏江山,为慕容氏收复了夜氏,为你报了生生不离的仇,我也算全了你的爱。届时,天下归一,四海升平,百姓安乐,我已经不是容景,而是慕容景。正如你以前所说,你该担心的是我的后宫住进三千粉黛,各个千娇百媚……”

  “你敢!”云浅月打开他的手。

  容景看着她,忽然笑了,“若是不想我三千粉黛,你就想尽办法活着,没有办法也要破天凿地找出办法,解除了生生不离,回来找我。否则的话,你当了解我,我说得出,做得到。哪怕天下女人都不是你,但只要是女人,也许我真不介意每日枕边陪着的女人是谁。”

  云浅月顿时大怒,推开他,腾地站起身,眉头竖起,“容景,这样的话你也真敢说!”

  “不只敢说,我还敢做。”容景认真地看着她。

  “你……”云浅月瞪着他,他眸光分毫不让,半响,她忽然泄了气,坐了下来,捂住脸,语气低低地昏暗地道:“容景,你不知道,这么些年,我想尽办法,想要解除生生不离。可是都没有办法,我至今还没找到办法,我真怕……你就不怕我这一走真回不来吗……”

  容景身子一僵,不过一瞬,坚定地看着她,“我不怕。你若回不来,我的皇宫一定会住进无数女人,你知道的,帝王向来薄情……”

  云浅月忽然放下手,转身恼怒地攥成拳头捶打他。噼里啪啦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一阵响声,她一边打一边又气又怒地道:“你混蛋,你凭什么敢娶那么多的女人?你……你昨日还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儿……”她打着打着,身子哆嗦起来,“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男人,你凭什么……凭什么……”忽然又泄了气,放下了拳头,眼眶发红,似乎强忍着泪才不让它掉下来,“凭什么这样对我……”

  容景看着她,心里疼得仿佛空了一般,但还是一字一句地道:“你早先想着让我坐拥天下,你毒发而死,不就是这样吗?如今坐拥天下的同时不过附加了些女人而已。帝王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

  云浅月立即反驳他,“我是想你坐拥天下,但我没想过……”

  “没想过我会后宫三千粉黛?”容景嗤笑一声,“难道你死了,既想我活着,还想我为你守身如玉?你人都死了,不再我身边看着我,九泉下怎么知道我是否为你守身如玉?”顿了顿,见她脸色一灰,无情地道:“况且你知道,没有你在身边,我即便活着,应该也是没了心,一个没了心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凡尘污秽?更怎么会在乎是否糟蹋身体?又怎么会在乎今日枕边换了春棠,明日枕边换了夏荷,后日枕边换了秋菊,再后日枕边换了冬梅,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日,每一日总会有很多女人被宫廷内侍拿着牌子来找我翻,我懒得翻的时候,他们不想帝王孤寂,自然就私下安排了……”

  云浅月怔怔地坐着,眼前发白,空茫茫一片。

  “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能将这个也想不到呢?你是一直以来不愿意想吧?”容景摸摸她的头,语气无情且诱惑,“所以,你必须解除了生生不离回来。否则的话,他日忘川河畔我们相见,也许你在那里孤身一人等着我,我后面跟着许多陪葬的女人……”

  云浅月惊醒,猛地打开他的手,死死地看着他。

  容景话语顿住,也看着她,眸光平静,一如寻常,如此雅致,如此尊华。这样的他,天下任何一个女人见了怕都是一见倾心,难以自拔。

  云浅月忽然站起身,伸手狠狠地将他推倒在地,桌子、椅子、盘子、碗、碟子、筷子等等都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她看也不看,理也不理,一言不发地出了中军大帐。

  第八十七章 决心一赌

  容景坐在地上,椅子倒在他一旁,打碎的碗碟落在他脚边,一地狼藉,他仿佛不知,只看着云浅月,见她头也不回地出了中军帐,他的心似乎被掏空了一般。

  生生不离他没有办法帮她解除,早先发狠将她夺回来,也不过是不想看着她嫁给夜轻染。他做好了陪她一死的准备,可是经过昨夜之后,他不想死。他们中间曲曲折折,历经多少艰难,终于走在一起,才刚幸福了那么几日,他怎么舍得放手?他想握住这种幸福,他不敢拿来世去赌幸福,万一没有来世怎么办?即便有来世,有玉子书的前车之鉴,他也不想做那个后车之师。他想紧紧地握住这一辈子的幸福。

  上官茗玥来信说,“你的女人狠着呢,若是拿出她抵抗我断绝她宮房的狠劲来,未必奈何不了生生不离。毕竟生生不离的本源是云族灵术,而她如今灵术大成,是真正的云族人。生生不离再厉害,也是人创造出来的,未必没有后来人能破解了它。不过就看你舍不得不舍得她受苦,敢不敢赌一把了。”

  舍得?还是不舍得?

  这一夜里,他问了自己数遍,让他下定决心将她送走天知道有多么难……

  受苦到是不怕,就怕是一去不回。他不敢承担这种风险,却是不得不为。

  但愿……

  但愿上天能厚待他……

  中军帐外传来凌莲、伊雪、玉子夕、罗玉等人的声音。又隐隐传来顾少卿、沈昭、韩奕的声音。所有声音都有,独独没有他熟悉入骨的那个声音。

  她该是恨极了他吧?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他没有办法。若是有办法,早先也不至于请来上官茗玥,若是有办法,他恨不得拿自己的所有去换。

  容景忽然伸手捂住脸,如玉的手遮住脸上从不曾出现的神色,营帐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手骨青白,细微地轻颤着,连带着整个身子似乎也微带颤意。

  帘帐被挑开,有人走进来,他似乎都不觉。

  直到那个人走到他身边,蹲下身,他才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猛地拿开手,只见云浅月去而复返,正蹲在他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微微怔然地看着她。

  云浅月将他拿开手那一刹那的表情看入眼底,心里一疼,这个男人赶她离开,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她心下一叹,微微凑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又吻了吻他的额头,伸手又抱了抱他,须臾,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等我回来。”

  容景心被触动,狠狠地颤了颤,点点头,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好!”

  云浅月站起身,扫了一眼落着帷幔的大床,里面未曾收拾的被褥一团凌乱,她抿着唇抬步走出。刚走两步,容景忽然站起身,抱住了她。她微微挑眉,好笑地问,“舍不得了?”

  容景如玉的脸色有细微的郁郁,低声道:“别让我等太久。”

  “嗯!”云浅月点头。

  容景放开她,垂下眼睫,“不出去送你了!不想看着你走。”

  “不用你送了!你送的话,怕是送出百里也走不了。”云浅月不再停留,丢下一句话离开。她走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容景知道,这回她是不会再返回来了!

  出了中军帐,向马车走去,玉子夕和罗玉已经上了车,二人正一左一右挑着帘子露出两个脑袋看着她,一脸意味,她不理会,来到车前,绕过二人,钻进了车里。

  “姐夫也不出来送送!”玉子夕看着中军帐,没见容景出来,嘟囔道。

  “估计在帐子里自己哭呢!”罗玉嘴毒地道。

  云浅月看了二人一眼,凉凉地道:“你们两个若是不想和我一个车,就去后面的车。”

  二人立即噤了声,后面的车坐着凌莲、伊雪,自然不如沉香木打造的马车舒服。

  顾少卿走过来,对云浅月道:“你这个女人去了东海千万别拈花惹草,否则我们这仗我看不用打了,直接认输得了。”

  沈昭本来嘱咐了一番,也过来嘱咐道:“夫人一定要治好身体,景世子等着您回来,我们所有人也都等着您回来。”

  云浅月点点头,对二人温和一笑,“知道了!”

  二人退后一步,不再说话。

  青泉一挥马鞭,马车离开了军营。凌莲、伊雪赶着车跟在云浅月这辆马车之后。两辆车渐渐离开马坡岭远去。

  容景从中军营帐出来,只看到两个小黑点,他紧紧抿着唇看着远处,直到两个黑点消失,他才重新回了营帐内。

  顾少卿和沈昭对看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不舍。一直以来,天下所有人,包括他们,都是听着她的传言长大的,她从未淡出过所有人的视线,如今远去东海,相隔万里,那边的消息传回不是那么容易。

  军营的士兵都知道云浅月离开了,一片肃寂。

  前往东海,必须由兰城穿插而过,直奔荆州县,由荆州县再到洛水城,之后从梅岭山河谷县到东海入关口,走一段河道,再入东海。

  路程的确是万里之遥。

  这些年,云浅月虽然去过无数地方,最南端的暖城,最北端的北疆以北寒湿之地,最西边的西延边陲,那些地方都远在几千里外,但独独东面,她最远只到过河谷县,不过千里。

  容景这辆马车极其宽敞,装载了许多东西,还坐了三个人,依然能够让三个人平躺。

  云浅月上了车之后,倚着车壁闭上眼睛,听着车轱辘压着路面的声音,知道离军营渐渐远去,任不舍一寸寸蔓延。细想起来,她和容景这么多年聚在一起的日子极少。以前一年之内见面的次数掰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最幸福腻在一起的日子,其实也不过是她启动凤凰阁失忆到大婚之后这一段时间,短短一年而已。

  以前若即若离,或者干脆分离,不觉得什么,可是如今却如从身体里抽丝一般地痛。

  玉子夕和罗玉能感觉云浅月难受的情绪,二人大眼瞪小眼地瞅着她,瞅了一会儿,罗玉实在看不下去了,凑过去挨云浅月坐下,对她劝慰道:“离开一段时间而已,算得了什么?你又不是不回来了!到时候你们腻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

  云浅月闭着眼睛不睁开,淡淡道:“能回来吗?还不一定。”

  罗玉不屑地撇撇嘴,“不就是个生生不离吗?几千年前云族那个弄出了生生不离的人是个女人,你也是个女人。不一定就比她差了。更何况华王叔、姑姑、子书哥哥、还有那个烂人上官茗玥,都在东海呢!他们数日前还请了九仙山的师祖和高僧道士,说一同钻研助你摆脱生生不离。这么多人帮你,哪里会解不了个破毒?”

  云浅月睁开眼睛,偏头看着罗玉,“爹和娘他们这些日子原来是操劳筹备这个了?”

  “可不是吗?”罗玉对她翻了个白眼,“你明令禁止他们不准和姐夫通信,不让他们暴露你,他们不敢惹你,躲着姐夫了。也不想你没命,这些年一直研究着,如今据说弄出了好几个方法,只等着你前去实验了。”

  云浅月道:“如果解了生生不离,这个害死人的毒,让它永远消失。”

  罗玉点点头,咬牙切齿,如她中了毒一般,“对,让它消失个干净。”

  云浅月难受的感觉褪去了些,这些年,她想尽办法,好药吃了不知凡几,却是都奈何不了生生不离,她是真的已经再没心力,启动凤凰劫后,就交给上天来决定了。但终究还是心的选择大于一切,她与容景,注定是夫妻。

  “玉子夕,你不是会讲故事吗?给我们两个讲故事吧!”罗玉不想让云浅月再胡思乱想,再加上她本来就是个待不住的人。

  玉子夕闲闲地瞥了她一眼,身子躺在车厢上,“不讲。”

  “好哥哥,讲吧!”罗玉用手挠了挠他的脸,“否则我们这一路得闷死。”

  “如今你认我是你哥哥了?”玉子夕扬眉。

  “你本来就是我的哥哥嘛!早了我那么一会儿出生。”罗玉道。

  玉子夕哼了一声,“早了你一会儿出生我也是哥哥。”话落,他谈条件,“你以后必须见了我都叫我哥哥。否则我宁可让你闷死也不讲。”

  罗玉撅起嘴,挣扎了一下,让步道,“好吧!”

  “二姐姐作证。”玉子书看向云浅月,见她挑眉,他笑嘻嘻地道:“你可是东海国的二公主。皇兄与你说了吧?东海华王府,姑姑和华王生有一女,自小出外学艺,父王封为二公主。虽然谁也没见过二公主,但你可不是去做客,而是回家了。到了东海,就是二公主。我们可就叫你二姐姐了。”

  “对!是二公主,菱钰排第三,我排第四。”罗玉立即抱住云浅月的胳膊道:“我们几个人,你见了子书哥哥,洛瑶大姐姐,还有……”她看了玉子夕一眼,“还有子夕哥哥以及我。就没有见过菱钰吧?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小黛玉病西施,所以没有福气跑出来,日日养在宫里灌汤药。”

  云浅月点点头,“嗯”了一声。

  “怎么觉得你没有以前有趣了?”罗玉见云浅月提不起精神,有些抑郁,见她又不语,对玉子夕催促,“快!说点儿逗笑的,一定要比那个冷邵卓讲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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