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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我点点头,去换了身干净衣服,再把湿衣服搭在外头的篱笆上晾着。老婆婆的开水已经烧好,我将热水端进房,给秦江月擦洗伤口。他浑身都是伤,脸白得没有血色,最大的那个伤口伤得很深,腰腹间已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我看着忍不住心疼得落泪,这么多伤口都是被那些人围攻所致的,他当时被伤得这么厉害,还拖着我跳入江中,然后又在水中泡了那么久……

  在我将他的伤口逐一清洗的时候,秦江月几次痛昏过去,每回醒转过来都疼得紧绷了身子,虽然努力克制着,眼睫毛却不住地颤动。

  我含泪亲了亲他的睫毛,秦江月睁大了他那清澈的眸子,眼底写满了温柔。

  清洗完伤口后又上了药,我从老婆婆给的布里挑了最柔软的几块缠上他的伤口,等秦江月身上所有的伤处都包扎完了,我也已经累得一头大汗,抹了把脸,我又帮秦江月穿上衣服。

  秦江月涨红了脸闭上眼,我也心虚得手忙脚乱。秦江月的皮肤真是比缎子还要滑,身材也好得没话说……呃,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之后,我给秦江月灌了一碗姜汤,又给他喂了些老婆婆烧好的稀粥,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手还紧紧地攥着我的衣袖。我抚了抚他的脸颊,他在睡梦中蹙起眉头,手却抓得更紧了些。

  “啵!”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也和衣躺下睡了。经过江中一夜的疲劳和倦怠,我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下午才起身。

  我起来的时候秦江月还在睡,我摸摸他的额头,果然很烫。这时,老婆婆弄了些治风寒的草药,煎好了送过来,由我给秦江月喂下。

  秦江月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地艰难地喝了下去,然后苦涩地撇撇嘴,疲倦地靠在我肩上。

  经过我和老婆婆的努力,到了晚上,秦江月白得透明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颜色。老婆婆收拾碗筷的时候取笑说:“小官人真是好福气,娶了如此美貌的夫郎,老身此生头一回见到这般仙人,不说还以为你们是精灵所化呢。”

  我听后一笑,大言不惭地说:“婆婆过奖了,不过我这夫郎倒确实乖顺得很。”

  老婆婆笑着走出去,秦江月懒洋洋地斜我一眼,暗地里在我腿上狠揪了一把,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看他笑得眉眼甚是得意,眸光流转,我不由怔了神,继而忍不住大放厥词地拍胸脯说:“江月,以后只要有我在,谁也伤不得你!我会牢牢护住你的!”

  “就凭你?”秦江月撇撇嘴不屑地挑眉。

  我抚着他的头发点头:“是,就凭我。”

  秦江月怔忪地看着我,漆黑的眸子幽深得没有底,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轻笑着说:“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

  我郁闷地瞧瞧他,他笑得更加妖娆了,我干干地咽口唾沫,底气不足地说:“我的确什么都不会……”见到秦江月垂下眼帘,我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说,“可是,我不会再叫人伤害你了。我会好好护着你,谁要是敢伤你,除非踩着我的尸首过去!”

  秦江月仰起头,直直地看着我,忽然睁大眼眸浅笑着说:“对了,你不是说你有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我吗?”

  我挪开靠枕,扶他躺好,跟着偎依在他身边。我既然已经准备好要接受他了,自然要让他知道我的秘密,要让他知道真实的我。于是我平静地问道:“江月,你相信这世上的鬼魂之说吗?”

  秦江月疑惑地看着我,我朝他一笑,又说道:“这个秘密没有人知道。你相信借尸还魂吗?其实我不是真正的水萝衍,你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我本来的样子。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我说自己不是这世上的人吗?其实水相国的三小姐早已经死了,在山寨的时候,她滚下山崖时就摔死了,现在大概已经在地府里投胎了。而我,是另一个世界的魂魄,当时碰巧附在水萝衍的身体里醒了过来,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身体以前经历过什么事,自然也不认识那个所谓的二姐了。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我的本名叫乔弄萧,小名萧萧,我们那里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我们写字用的是硬笔,所以我写不来毛笔字……”

  看到秦江月一脸震惊,我干涩地问:“你怕我这个游魂吗?”

  秦江月张了张口,艰难地回答道:“你是说你只是一抹游魂,碰巧从另一个世界进入到了这里?那你……还会回去吗?”

  我沉默了片刻,苦涩地回道:“我想回去,我想我的家人,在那个世界,我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和他们在一起我很快乐。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

  秦江月平静地垂下眼帘,暗影里看不出他的神情:“那时你在病中,说若是你死了,就是回去了,是真的吗?”

  我枕着自己的胳膊躺下,望着漆黑的房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本来就是魂魄,若是现在这个身体也死了,那我猜想大概魂魄就会飘回原来的地方。”

  秦江月忽然懒洋洋地笑了一声:“你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成了山贼,一路上被我刁难,又遭人追杀,一定过得很辛苦,所以急着想回去……”

  我回身看他,秦小公子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翻过身去背对着我睡去了。

  我起身熄了油灯,然后躺在床榻的外沿上,过了良久,我轻声呢喃道:“可是我舍不得你,不想回去了。”不知道秦江月听见没有,他背对着我一直没有回头,也许已经睡着了。我的眼泪落下来,我悄悄地靠近他,头整个地埋在他背上,却愕然发现秦江月浑身都在颤抖,我一把揽过他,黑夜里什么也瞧不见。我抚上他的脸,发现他的脸上尽是泪水。

  秦江月转过身来,流着泪死咬住唇,我紧紧地揽着他,心里又喜又甜。

  4

  休养了三日,秦江月恢复了些元气,便向老婆婆打听附近有什么城镇,可有驿站。老婆婆告诉我们,镇上的确有家驿站,赶一天路便可到繁阳。

  秦江月说,在繁阳有水榭山庄经营的眼线,我们可以去那里等程二娘她们的消息。告辞的时候,我摸出上次修完玉簪还剩下的几两碎银给老婆婆,抵作饭资和衣物。为了感激她收留我们,我又摸出支簪子,让她到镇上再当些银子。

  老婆婆拒不肯收,直说:“老身的这些粗糙饭菜和衣物哪里值得了几个钱,穷人家一年也花不了一两银子。更何况官人乃落难之人,以后回乡还需盘缠。老身若是收下,同那些趁火打劫的人有何不同?!老身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不做这等下作之事!”

  经过我再三恳求,老婆婆只肯收下一两碎银。我忽然感到,在这个世界里,我不仅遇到了令我牵挂的人,还遇到许多心地善良的人,纵然不能再回到以前的世界,我也无悔了。

  秦江月身上还带着易容膏,他剜出一块膏药涂到我的脸跟脖颈上,然后在我脸上揉揉捏捏,等我到水边照看时,不由震惊—传说中的易容术果然厉害!

  我现在的这张脸,皮肤粗糙偏黄发黑不说,鼻子还有些朝天,眼睛也呈三角状,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平庸的乡下农妇。

  我依葫芦画瓢,也给秦江月涂上易容膏,秦江月照着水面,在脸上左掐右弄的,待他抬起头来,我不禁一口气噎住—我的心肝美人竟变成了一个长相平庸、皱纹不少的毫无姿色可言的中年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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