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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八


  七王妃接报的时候,殿上皇帝脸色很是难看。

  西夏王带来的两名美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美丽。

  一曰云姬,一曰玉姬茛。

  四个美人,俱都天下闻名。

  但美丽亦分高下。

  初见一面,皇帝率众于殿门前迎,翘眉翘容分立太子两侧,皇帝也和内务府早作了安排,甚至摒下了莊宁二宠妃在正中位置,只留郎后伴着皇帝,太子随之,两个美人随之。

  两个女子本便绝色美丽,今日更是盛装华服,那云鬓俪影处,一看之间,直教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而后,由彩宁淳风领着,年届中年却仍容相威武,唇上短髭的西夏王携云姬玉姬,又另有三名皇子随着,踏阳光金波而来。

  东陵皇族百官都一瞬叫前方夺去心魂。

  若说翘容的美在于一个“娇”字,如桃李芬艳,那玉姬却梨花染雨、顾盼若颦,楚楚之美让人怜惜,不比翘容眼梢眉角带娇蛮之气,让人到底心生忌意,以一股弱柳扶风之美,生生压下了这抹娇。

  但玉姬到底不如翘眉,那是一副颜色羞煞了桃李芙蓉,剪水瞳不漆而墨,含丹唇不朱而嫣,那种天生而成的绝美,又加上翘眉贵为太子妃,太子的正妻,更添一份奢华之气,容光到处,逼人眼心。

  然而,这样一个美人竟也压不下西夏王最爱的女人——云姬。

  云姬的美,竟是兼而有之,耀如春华,皎似秋月,行若轻云出岫,贵华娇艳之外,更带了一股出尘之姿,冉冉若天人误落凡尘。

  翘眉和云姬,一时难分高下。

  但东陵却忽略了一处,翘眉美则美矣,却是他们惯见了的,于是乍见云姬,自是更朝云姬多看几眼去。

  这一相比,翘眉未免稍稍逊了些颜色去。

  席间,西夏王盛赞太子妃容貌,随之看向自己的宠姬,哈哈一笑,皇帝顿时大怒,不过是将怒气压在心头,但眉间已见阴鸷。

  后西夏王又令淳丰与三子论国政宗道见闻,皇帝让太子,宁、睿、夏几子应对,竟尽压西夏,立时扳回一城。

  东陵君臣大喜。

  西夏王神色一沉,立时道,久闻东陵皇室歌乐之艺斐然。

  皇帝遂也不用宫廷歌女舞姬,让睿王府两位女主子表演曲乐——众人立下想起围场那场盛宴,只可惜据说翘楚今日身体抱恙故未出席,否则,她一手乐器词曲当是一绝。但她到底容颜受损,即便在,也不好上场当众演奏。

  沈清苓与郎霖铃即席挥毫,本是雅意之人,笛琴合奏,让人很是心旷神怡,西夏王也由衷赞了,然他微一沉吟,又让彩宁和云姬回谢东陵皇帝盛情,也合奏了一曲。

  彩宁一手好技艺,云姬亦然。

  单论曲艺,沈郎二人与之相比,不过伯仲之间,难说那边更好。但云姬抚琴吟唱一刹,为含金柳,为芳兰蕊,为雨前茶,那技艺将她的美丽全数透释出来,女子双眸流转到处,无人不停杯罢声,竟将沈、郎二人压过,也终将翘眉之美完全压了下去。

  一曲罢,殿中人竟怔怔盯着忘了鼓掌,良久,方掌声大作。

  皇帝本有抛砖引玉之意,当然,并不是说睿王府两位主子才艺不好,但相较佩兰曲艺专精炉火纯青之地,自有不如。

  他看西夏王随行亦有歌舞乐师,知其必定令献艺,但佩兰之艺顶尖,又是王妃之尊,只会更胜一筹。

  论美,初相比,云姬稍胜翘眉,论政,东陵胜,而在这技艺上,云姬方才一出,即便佩兰曲艺能胜,仍是压不下云姬之魅。

  ……

  七王妃离席的时候,看对座沈清苓低声和上官惊鸿说着什么,两人神态亲密,她撇了撇嘴,她当翘楚是朋友,便颇有些不以为然。

  此时佩兰正到大殿里间准备,看来竟可能是一场大型歌舞。虽说是要紧之事,想总不至于急在这一时三刻,这场紧张的演出即将开始,她本不愿离席,但来人报说事关翘妃,她微一迟疑,跟七皇子说了声,还是立刻出去了。

  ……

  见到蓑帽女子,她正疑虑,对方却低道:“七嫂,是我,翘楚。”

  她与翘楚既有来往,认得声音,看她以这样的方式叫自己出来,又看她蓑帽盖头,心中好奇,玩心一起,伸手便将翘楚的帽子掀了。

  两声清脆,落地有声,她仍在惊愣之中,站在前面的两名禁军竟掉了武器。

  394

  往大殿赶去的时候,夕阳开始收尾了,桔子红的金耀已变成暗红。

  夕阳好,终是要黄昏。

  七王妃有些噤声,摸不准翘楚为什么会以这个方式过来,听她简略一提绝颜丹的事之后,看翘楚神色伤悒就不敢再多问了。

  她是七王爷正妃,要带人进宫自是可以,她此刻仍是震撼不安,想着方才一路禁军纷纷跌落的兵刃来。

  新皇登基后,一次她黄昏进出皇城,突然停下问一名禁军——你还记得翘妃吗。那禁军一愣,随即羞赧笑笑,说怎会不记得。

  这时,她本要去拉翘楚的手,却有些不敢,这个走在身旁的女子根本不像这尘世的人,比那云姬更不像,她竟自惭形秽。

  手上一暖,却是翘楚似乎看出她的尴尬,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七嫂,梅果酸吗?茛”

  七王妃一怔,随即笑了:“酸死了,很对味儿。你给六嫂,老十她们也送了,我方才还和他们埋怨,我好歹是孕妇,你就不给多送一些,倒均了去。你之前差人送过来的八爷给你开的安胎方子,很是好用。你又是个不出门的,我一直欠了你声谢。”

  “说什么谢,举手之劳。”翘楚拍拍她的手,没再说什么,七王妃高高兴兴的回握住她的手,又想起什么,有些犹豫,仍是压低声音道:“郎妃还好,倒是那个姓沈的,你防着点儿,你这般模样,八爷对你又好,原本不惧,但我方才看那女人和八爷……”

  翘楚笑了笑,心里一涩,阖了阖眼,此时二人正走进御花园,几名女子飞快从她们前面跑过,声音急急落了下来。

  “快快,五王妃等着呢,这天公不作美,难道还要帮了那西夏王去不成,这琴什么时候不掉弦,来上场才出问题,幸好宫里多的是好琴。”

  “那西夏王也气人,说什么很是期待,若他看的高兴大大有赏,咱们东陵的王妃还要他赏不成?”

  “何况即便咱们表演得再好,他西夏王便是不说好,还不折了咱们东陵颜面!幸得皇上圣明,言语相激,让那西夏王派出几个儿子和咱们几位爷谈政论道,还不被折了去。”

  “可如今这局,我们是输定了,倒枉费了王妃领着我们练了这许多天。”

  “你们也莫愁了,我们只是地位低下的舞姬,又能做什么?”

  几个舞姬捧着瑶琴吱吱喳喳说着,很快转进一处檐屋下。

  年轻的姑娘们啊——翘楚失笑,“里面似乎很热闹,素闻宁王妃曲艺冠绝,今儿有幸一见了。”

  她说着不见七王妃回应,手却忽地被她拉紧,“我真傻,怎么没想到这个呢?翘妹妹,你去帮佩兰姐姐吧。若是有你上场……”

  七王妃眼中满是惊喜之光,翘楚反倒顿时怔愣住。

  “眉儿?”殿上,凤青大妃略有些紧张的问了声,这时,翘眉正不动声色掠过上官惊鸿那边的案几,却见沈清苓时而低语,他都有应答,皇帝偶尔也会看二人一眼,似甚是满意,他对沈清苓如此,倒是吝啬给她温柔?

  碍于她的身份吧。

  上官惊鸿,设法当皇帝吧。到时,我便可以和你在一起。

  她知道,他一定会要她的,沈清苓对她做的,她也定会偿还。

  上官惊鸿似是感觉到她的注视,淡淡看了她一眼。

  她心里一喜,却只装作没有看见。这些天,她极力讨好上官惊灏,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就像现在。

  从围场回来,她便苦练开始琴筝,花了大功夫在一些曲目上。佩兰献艺,必定压不过云姬风华,她便向皇帝请奏和太子共奏一曲。即便比不下云姬,亦绝对是眼前一亮。

  她与上官惊灏说了,上官惊灏笑道:“嗯,好主意。”

  这时,殿上却开始有些骚动,西夏王目光有意无意闪过丝不耐,道:“陛下,方才我的小妾抛砖引玉,可是王妃看不起这砖,不肯出来演奏?”

  “父皇,自是云妃表演的不好,还能是宁王妃怯了迟迟不敢出来?”

  淳丰一笑接口。

  西夏王虽知东陵短期内不愿战争,言行虽肆意,但到底仍有几分约束,在明面上斗美斗智,否则,此下将荣瑞皇帝彻底惹怒挑起战争却是祸事,西夏现下还未可与东陵抗衡,等的是东陵内乱。淳丰语气带刺,他立刻警告地看了淳丰一眼。

  皇帝果微微变了脸色,只是他心里虽怒,面上只笑道:“西夏王莫急,朕倒认为好东西不怕等。老五,你过去看一看。”

  宁王应了,东陵一边都捏了把汗,也多有焦急者,纷纷看向殿外。

  倒是便如得帝王令一般,突然果真有一众舞姬从门口鱼贯走进。

  此时,夕阳寂下,殿上一众内侍在曹、莫两名大太监的带领下,正不动声色、不影响宾主地开始在众宾背后的琉璃灯架上升点灯火。

  舞姬一进,很快,宁王妃佩兰领着数名男乐师进殿,将乐器放到场中早已摆放妥帖的案几上并坐下。

  又在人们的不解中,将铜镜,书和花等物放到一张空桌上。

  一切既好,姑娘们却并没有开始表演,而是一个个有秩的走到布置灯火的内侍身旁,她们脸上无一不带着灿烂笑意,让人好奇探究,急却动不起怒气来。

  这时,为首一个姑娘突然轻轻一拂衣袖,登时将身旁内侍升起的灯火拂灭。

  众人一惊,却见忽然之间,一个个姑娘水袖飞舞相继将自己身旁内侍点燃的灯火打灭,只剩帝后龙座上灯火依然燎亮,数盏灯火照耀着场中位置。

  让人的视线立时追寻到这光亮的地方。

  乐曲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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