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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待魏淑媛被拖了出去,仍旧望着窗外万顷碧荷的杜子溪方才终于凝起一个由心的微笑。

  舱内有一刹那奇异的沉默。然后,就又开始了莺声燕语的祝寿说笑,似乎刚才什么也不曾在眼前发生一般。

  杜子溪仿佛来了难得的好心情,也敷衍起来。

  只有香墨,摇着宫制团扇,有些聊赖的望向窗外。窗外已是午后阳光最烈的时分,远远近近遍种数万株荷花,池水粼粼,含露凝芳。团团荷叶株株皆硕大如满月,映得琉璃窗都成浓绿。蓦然,一只小舟破月而出,似尖细的凤仙甲,划出池水涟漪,荷叶叠避如湾湾曲曲羊肠小径。船上站着一个裹了披风的女子,看不清容貌,映着日色,髻云高拥,鬟凤低垂,分花拂叶之中别有一番袅娜。

  香墨一愣:“怎么这时候还有人上船?”

  众人不由都往窗外看去,惊诧莫名。

  杜子溪看了一眼之后,就缓缓低下头去,莹白如玉的额角,肌肤薄如鲛绡,青碧的血脉隐隐搏动。

  李太后稳稳含笑,道:“皇帝,这是我为你新选的铭嫔。”

  一边被李嬷嬷摇起了的封荣,迷迷糊糊睁开眼,不知所措的懵懂。

  船舱内映进了烈极了的日色,明亮到了极处,却把铜鼎、锦屏以及人面的影勾勒得浓墨重彩,翻腾汹涌。

  隔着光影,香墨恍惚时,一朵莲花正自静静绽开在眼前。

  明滟滟的杜铭溪,人比花娇,清丽入骨,日色都成了她的光环。

  李太后嘴角眉稍,含着笑,满面温和慈蔼对杜子溪道:“皇后看看,怎么样?”

  封荣随着李太后的话也转头望向杜子溪,她仍旧垂着头,面色端凝,无言无语。那双手放置于右腿,亦是稳妥的不见一丝波澜,唯手中垂下的绢红帕子,好似窗外的玉湖,遇风涟漪不止。

  香墨极轻的笑了出来,接过李太后的话:“本不觉得自己老,如今一看铭嫔娘娘,倒真是觉得自己年华不再了。”

  杜铭溪闻言也抿唇一笑,秀目中星星的狡黠:“铭溪虽然年轻,但夫人风韵气度胜我万千,真是过于自谦了。”

  如花女眷们自惊诧中缓了过来,也忙都夸赞起了杜铭溪。最后还是李太后说道:“来来来,你也别害羞,坐在皇帝身边,让他好好看看你。”

  杜铭溪坐在封荣身侧的只一瞬间,突地眼若明星,晕红双颊,而居于李太后右侧的杜子溪,面色更见惨白,眼睛黑洞洞只望着身前的地,像两口深暗干枯的井。

  香墨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低下头来,只是详作不见。

  上宴举杯不过半晌,蔫蔫和杜铭溪说了两句的封荣,就又伏到了在了案上。

  李太后笑道:“我这么老了,都没不胜酒力,皇帝反倒比我醉的更快。”

  又望着杜铭溪,满眼爱怜:“铭嫔,你替我好好照顾皇帝吧。”

  杜铭溪不敢怠慢,忙走到李太后身前,福身施礼:“是。”

  内侍上前搀起封荣,杜铭溪立刻紧紧跟在一侧,一手虚扶封荣手肘,簇拥着扶他出去。

  窗外风清云淡,离了宫阁三千芙蕖濯波娉婷,碧水之幽,连天也净了三分。

  窗内日色明晃晃地悬在眸子里,耀得香墨与杜子溪,眼前一瞬间恍如黑夜沉沉,几欲盲目,其余的人都恍惚失了面目。

  眼看她们与封荣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皆想伸过手努力去抓,但都未动丝毫。

  仆婢新宠中,终是无计可消除。

  一船寿宴纵然心思各异,还是觥筹交错,衣香喧哗,欢声不止。舱内的二十四叠青丝瑞草云鹤锦屏之后,早有乐师一曲接着一曲的吹奏。到了傍晚,曲犹未歇止。

  这样的宴乐,总要到了午夜,李太后才能尽兴。

  杜子溪仿佛倦极了,起身对李太后道:“请母后见谅,不能陪您尽兴了。”

  李太后并不介意,仍满面春风的笑说:“知道你身子单薄禁不住,早早歇息去吧。”

  想了一想,又对香墨道:“你代我送皇后下船。”

  香墨含笑起身一福,就随着杜子溪离去。

  刚上了岸,就有宫婢上前,附耳对丽女官说了些什么。丽女官面色一变,来至杜子溪面前,跪奏道:“娘娘,魏淑媛安然无事的回了康慈宫。”

  夜风拂动,柳叶冷冷,宫婢手执犹如硕大明珠的宫灯,满天星子之下,映得杜子溪发上的赤金翟凤薄红嫣然,她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凝淡。沉默了半晌,方说:“有些饿了。”

  丽女官愣了片刻,才慌忙反应过来,答道:“奴婢这就她们去准备!”

  “别备在坤泰宫了,一准儿是好几百样的摆上来,看着都饱了!”杜子溪有意伸出手轻轻搭在香墨执扇的肘上,低声道:“咱们就近找一个地方吧。”

  顷、瑞、宗、英、宪五帝均以奢华腐糜著称,陆续于御苑新建亭台馆阁,历经五代的御苑已占地极广,离玉湖最近的是名为“日水熔金”的一处水榭,是宪帝为一名穆燕宠妃所筑。

  穆燕盛产香料,为解宠妃的思乡之情,据传“日水熔金”的墙泥里的满添了薄荷、沉水、乳香和蜜腊,真假未必可知,但一进了屋子,莫名的香味就久久萦绕鼻息。

  水榭外一条长廊宛如一条玛瑙红的带子漂浮缠绕入澄碧翡蓝的玉湖之中,廊口一带几近无形的澄碧轻绡帘子已都卷起,满廊下点着几十盏花式檐灯,琉璃灯罩的边沿上镶满穆燕的蓝玛瑙与蔷薇石,七彩通明。

  因为穆燕妃盛宠时急病而死,“日水熔金”就总带了一层晦气,很少有人敢跨入此地。香墨也是第一次进,不想景致如此流丽惑人,眼光环顾四面,湖影灯色、飘摇光焰仿佛连心神都被攫了去,不发一语。

  杜子溪也不在意,淡淡一笑。转身落座时,却对穆燕人惯用的玉石椅轻轻皱眉,道:“到底是晚秋,夜里总有些凉了。”

  丽女官忙在椅上铺了剪毛貂裘,杜子溪才闲闲坐定下来,又微笑对香墨说:“刚才我见你也没吃什么,想必也饿了吧?”

  香墨这才转身,扬唇一笑,仍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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