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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说到后来面色已变,双眉之间,青筋暴露,可怖的让所有人不由得都打了一个寒噤。她们离得极近,近到香墨声音缓缓滑过杜铭溪的肌肤,看着杜铭溪掩不住惊恐的模样,香墨近乎战栗地步的笑了起来,竟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片刻后,她转头看向一边宫婢,宫婢慌忙自手捧的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呈至杜铭溪眼前。

  杜铭溪瑟缩了一下,惊道:“这是什么?!”

  “娘娘别怕,指定不是毒药。只是为了免除日后麻烦的药丸而已。”

  “怕我怀孕?怎么,刚处理了皇长子,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你这样一个一个的盯着,如此殚精竭虑……”

  杜铭溪心思一转,便明白了,捏紧自己的掌心,压抑着胸膛里狂烧的火焰,面上竭力现出恶意的笑:“难怪老的这样快!”

  笑时,额上黄金的花钿摇曳着床前琉璃串子的灯光,就像几条金蛇,扭曲攒动。

  恰在此时,内殿的湘帘卷起,封荣长发散乱,墨染的颜色压在白罗内衫上,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赤足走了出来。

  “香墨,你来了?”看见香墨时,封荣的眼骤然一亮,笑着扑到香墨怀里:“我们走吧,这里真冷。”

  香墨的眼却绝无任何波澜,推开封荣,对守在门外的内侍道:“送陛下回钦勤殿。”

  封荣本紧紧攥着香墨的手,但看见她眼色的刹那,还是老老实实的松开,委委屈屈的随着内侍走了。

  自始自终都没再看杜铭溪一眼。

  杜铭溪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几乎是恶狠狠地,也几乎是软弱的。

  唇下渗出了血,绯红的一丝。

  香墨仿若不见,只是扬起下颚,道:“娘娘也别奇怪,陛下打雷时总是不清醒的。”

  说完,倨傲的扫过一眼便不看杜铭溪,仿佛她和一个瓷瓶,一方烛台没有分别。

  窗外香樟树支支愣愣的杈影,纠结在地。

  所有人走了,只留下杜铭溪一人。

  满心的火焰无边无际的缭绕蔓延开来,只想把那个女人烧得连影子也不留!

  这样想着,杜铭溪再也立不住,颤抖着缩在地上,痛哭不止。

  天已近上弦,一钩新月,天地漆黑,望不见出路。

  香墨进了钦勤殿,二话不说,把皇帝常用的一张榻几掀了。几上所有东西,碎散了一地。

  而后,所有就手能扔的东西,全部砸了。

  没人敢拦着,封荣站在一旁,就好象是一只闭合的蚌,选择沉默。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钦勤殿内已经是一片狼藉碎裂。

  终于,簪环散乱的她,声嘶力竭的喊道:“你答应过我什么?难道堂堂大陈天子的保证连个屁都不值?!”

  一直在注视着香墨的封荣,此时便赶紧接了德保呈上来的绞好的热手巾,来伺候她擦脸,又握了握她的手,道:“好冷,怎么倒像一块冰。”

  说着,将手炉子接在手里,掀开盖子,加上一个龙涎香饼,仔细盖好了,塞进了香墨手中。

  香墨坐在榻上,两手儿握着手炉,望着封荣。

  亮如白昼的烛,将她的瞳燃得异常明亮,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

  钦勤殿的窗外,杜子溪已经站了半晌,她自康慈宫一直被李太后难为到现在方才得空出来。预备到此与封荣商量皇长子的丧葬,可还未进宫门,就听见里面的动静。

  廊下因连续几日的抽绵扯絮,地上的落雪已有三四寸厚。钦勤殿总管德保、以及大批的内侍、宫婢,由内殿到殿外,鸦雀无声的站着,连廊上的鹦鹉,也缩着脖子不作一声。

  杜子溪一件红狐的站在窗下,仿佛是楞住了。

  丽女官察言观色,料透她的心事,便提醒说:“娘娘,进去吗?”

  杜子溪这才惊醒过来,淡淡一笑,语调却黯然:“不了,我们走吧。”

  转身往外走时,丽女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到底是下三滥出身,形如泼妇,语字肮脏。”

  虽声音甚低,但尖厉刺耳。杜子溪不由得皱了皱眉,静默片刻,道:“我倒是很羡慕她。”

  下了石阶上辇前,杜子溪咳嗽一声,缓缓道:“我好像有点小瞧了小四,你去看看她,事情做了但别留下什么麻烦,一定要处理的干净些。”

  本弯身搀扶她的丽女官一惊,抬头但见杜子溪仪态端恬,唯一双幽深的眼,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目光刺透了她,阴沉难测。

  丽女官忙又垂下头,恭谨应道:“是。”

  穆燕的军队到了十二月,已不似初时进攻的凶猛,好似一只猛虎,在闪转腾挪时耗尽了太多气力,只余下了星星点点的不痛不痒的攻势。

  这期间,封旭一直悄无声息的跟随在陈瑞身侧,像孩子般如饥似渴的吸收着一切可以吸收的。

  无情战火中无数的鲜血堆积在脚下,陈瑞永远站在最高处,仿佛沙漠里的帝皇。

  慢慢的封旭明白,穆燕好比陈瑞抓在手中手中的一只鸟,细细捋头了每一根羽毛,看清了每根羽毛上的花纹,生命只在手指翻覆间,生死就定。

  大漠夜间的第一场冬雪降下来了,不是很大,稀稀疏疏的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窸窸窣窣地声音。每家包括兵士,都拿出了瓦缸,放在了露天下。大漠里,每一分水源都是弥足珍贵,细小的几乎分辨不出的雪花一点一点积攒在水缸里。

  漠北的夜,仿佛伸手就可摘下的星光洒落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日刚刚经过的战火的血腥气,如无形无影的红雾,压在细细如雨丝的雪间。这样的雪,熬不过日出便消失无形,封旭碧蓝的眼在星夜里眨动着,便恍然看见了东都漫天漫地的鹅毛飞雪。

  这样的冬日,东都笙歌夜舞,而穆燕却已饿得发疯。陈国的土地上,又有多少在不知道的角落里忍饥挨饿的人?这些人,在未来的岁月里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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