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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向晚站在楼梯上,呆了近十秒,明白这一切之后转身就往楼下跑,推开前方三三两两闲聊的人群,也不顾折兰勾玉与乐正礼,一气跑出了三佰楼。

  向晚跑到外边,略一打量,便往右转。三佰楼地处闹市,这地方之前乐正礼曾带着她逛过,右转不远就是玉陵城最有名的秦淮河。向晚对环境有种超强的记忆力。

  "小晚……小晚……"身后传来乐正礼的声音。

  向晚不理会乐正礼的呼喊继续跑。

  折兰勾玉倒是不急,向潘先生点头致意,抬眼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跟在后边的小彦,朝着向晚离开的方向优哉游哉地走去。

  乐正礼很快就追上了向晚,拦在她身前,道:"小晚,小晚,你怎么了?"

  向晚停步,不说话,只是伸手去推他。

  "小晚?"乐正礼更莫名了。吃饭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楼梯还没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大家都知道了向晚的身份,应该没人惹她才是,小晚的气是从哪儿来的?

  "小晚……"折兰勾玉的声音让向晚的动作一滞。

  "表哥,表哥……"乐正礼话说了一半,被折兰勾玉笑着打断,"礼,不如你先回府?"

  说话间,折兰勾玉已拉住了向晚的手。他脸上挂着亲切又谦和的笑容,嘴角微微扬着。

  "表哥……"乐正礼来回看了看两人,但他对表哥的话向来言听计从,稍一犹豫,点了点头。临走前又不放心地看了向晚一眼,走近两步学着折兰勾玉的样子,使劲儿握了握她的小手,以示鼓励。

  "小彦告诉你了?"

  "如果你不想教我,我可以自学。"怪不得一直说自己不过是稍加指点,并非师生关系,原来早已打算让她拜他人为师。

  "自学?"折兰勾玉琢磨着。

  "是,自己看书,有不懂的问题记下来,一段时间之后找人解答,无需花费别人太多时间。"新年时,他去了金陵,她便是这样做的。

  "原来如此。"折兰勾玉略一沉吟,拉着她索性继续往前走,"看来在小晚心里,我现在连别人都不如了。"

  向晚沉默。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但就是不想解释。

  "潘先生的理想是让更多的孩子读书习字,除了私塾,还有学堂,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可以坐在学堂里听先生讲课。"

  向晚想了很久,才道:"我是女孩子。"

  男女之别她还是明白的,虽不甘心,但又如何?

  弟弟读书她做家务,并不是因为爹不亲娘不爱。即便爹疼娘爱的,又能有几家请先生上门教闺女读书习字的?更何况读的是《女戒》、《女训》、《女德》,学的是贤良淑德、相夫教子与女工,难道还能跟男孩子一起去学堂听课?这听起来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连小晚也是这样想的?"折兰勾玉笑着问。

  向晚的唇微微抿着,脸上又有初见时的那种倔强,分明是不甘心的。向晚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折兰勾玉,想知道他话中的真与假。他笑得很温暖,漂亮的眼眸微微弯着,有些深邃,但神情却是认真的。

  折兰勾玉也看着向晚,直到看到她摇了摇头,方继续道:"那么小晚不想试试吗?"

  "为什么?"理由呢?向晚虽然才九岁,思想可比一般孩子成熟,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会分析,会思考,有逻辑能力。

  "其实,朝堂权倾、沙场帷幄,都不如改变民生民计让人有成就感。改变很难,需要不止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但一步一步往前,也是一种进步吧!"说这话的时候,折兰勾玉停步望向前方,手依旧牵着向晚,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折扇,很轻很轻地敲着自己微尖的下巴,神情中似有向往。

  "于是你想拿我当你追求进步与平等的试验品与引路石?"向晚脱口而出,直觉高于一切,并未经细思。

  折兰勾玉笑容一僵,手一松,折扇掉在了地上。

  跟随多年的折扇第一次与地面亲吻,一声脆响,待他弯身捡起,折扇玉柄上有一道清晰的裂痕。

  "小晚……"向晚的话太犀利,折兰勾玉从最初的反应不过来,到现在还有些不能适应。金銮殿上泰然自若对答如流的折兰公子,平生第一次被一句话噎到,而且说话之人还是个九岁的小女娃,平时分外沉默的小女娃。折兰勾玉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算了,我是你买下的,试验品就试验品吧!"

  "小晚……"折兰勾玉那种角色互换的感觉更强烈了。

  不该是这样的啊,怎么会成这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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