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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她只是猜测。他与玉央,实在太过相像。之前珈瑛大师的欲语还休,这一段过往的被封,若她当初与玉央只是犯了情戒,她既已回天界,其实还了记忆,或者告诉过往,亦不碍事。

  她动用仙胎原力的时候,隐隐想起了什么。一些片断,一些模模糊糊的过往,只不过拼凑不完整,更多的是她的来历与修炼那段时光。

  她观察他神色的变化,继续道:“我原是你灵霄殿后花园的一枝杏花,攀不上你尊贵的身份,至少也承了你灵霄殿的风水灵气。料想你我身份差距,我原不该对你有敌意或不敬,也不曾想你能对我有多照拂,只是万没想到自己竟像是成了你的眼中钉、心中刺。我三魂一魄妄动原力,怕也没多少时日了,你便还了我的记忆,让我形神俱灭,至少也有个瞑目。”

  他沉默,看着她,眼里意味不明。

  “那就这样吧。”她垂眼,右手按上左臂杏花封印,淡淡道,“他守我四年,只怕从不曾放弃过希望。只是他给我的希望,我却不能还给他希望。很快,那具身体便会腐烂,肚子里的孩子也还是会胎死腹中,我与他既然注定无缘,那个孩子既然也注定与我们无缘,那么就让我先行一步吧。我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与苦,而他修完这一切,天上人间地下,再也见不到我,从此该也可以安心做他定三界太平的宝珠。”

  话音刚落,她左臂杏花封印蓦地绽放无数杏红光芒。

  “从今往后,宁入地狱,不入天界!”她闭眼,一字一句,犹如誓咒。

  “你本是仙胎,这又是何苦。”

  向晚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声。她没有睁眼,只是感觉这个女声像极了前两天与她对话、却不曾谋面的女声。

  意识好象又慢慢清晰起来,身上一种暖融融的感觉。向晚不想睁眼,泪从眼角一颗一颗滑落,微微哽咽:“活着既是受罪,又何必拦我?”

  一声叹息。

  向晚感觉自己像是被春阳照耀,又像是被人拥在怀里,温暖得让她心里发酸。左臂上的杏花封印恢复原样,向晚颓然松手,睁眼,看到玉帝身边赫然多了个人,正是王母娘娘。

  “王母……”她伏地而拜,不知王母娘娘这样出现,她该不该抱以希望?

  “六魄现已归位,你身为十二花仙,怎能自毁俱灭?”她一身盛装,神色是惯来的平静,说话的声音却有种暖暖的味道。

  向晚跪在那里,这时候又岂还能像以往那般骄傲而倔强,低着头,一径落泪,只是忍着没哭出声:“封我记忆,只能让我暂时遗忘。他终究会回到天庭,我不想到时再见,又开始这样一段重复的历程。我控制不住自己,既然你们不能接受我与他在一起,就让我消失吧,别给我那些无谓的希望与念想,别给我再次犯错的机会,这样他回到天界,从此也可以继续安心修行……”

  “他是三界定央珠,你是天生的杏仙,天命注定,又岂是你想解脱就解脱的。”她叹息。即便她灰飞烟灭,数百年后不过也还是化为一朵杏花,重复这一段修仙的路。

  这是天命,任谁都无法改变。

  向晚不语。王母转过身看玉帝,甚是平静的说一句:“她这个花仙,原也该是由我来管束。此前因与玉央有牵扯,也就由玉帝一道处罚了去。这一次,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玉帝总管天界众神,但仙女又由王母分管了去。向晚既是十二花仙中的杏花仙子,按理若有犯错差池,也该由王母处罚定论。不过那时因向晚是与玉央有了情份,再则又由玉帝发现这一件事,一切就交给玉帝亲自处理。

  对于向晚的处罚,玉帝不可谓不严厉。经由向晚当时的那一句问,“澹然闲赏久,无以破妖娆。当日是你吟诵的诗,还是玉央?”其实在场几个都心知肚明。她不拦是因为那是玉帝下的令,更因为向晚确实有错。仙界仙规,既然犯了错,下凡修历并不为过。封记忆是惯例,镇三魂显是有玉帝的狼狈与怒气在里面,那么破七魄就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

  向晚的七世修行,其实是破了七魄,一魄一世,并世修行。这样虽苦,但仙界一时无杏花仙,能节约时间也不错。只是没想到她回到天界之后,再一次犯错被贬。

  向晚的第一次被贬,玉央无恙。他不过是被禁数日,出来后玉帝也就不再提及旧事。若不是玉央知向晚被贬,妄图改变轮回与玉帝下达的命格定数,让向晚免受七世之苦、免受三魂七魄被散之苦,那么玉央后来不会被贬、镇魂灵玉不会失落凡间、珈瑛大师也不会因此下凡寻玉。

  上次错开三界杏花,王母其实已有不忍。恰那时玉帝刚罚了玉央下凡修行没几天,看到向晚时怒气就格外的大,最后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没想到阴差阳错,与玉帝的仙诀相冲突之后,向晚会在下凡之后碰到玉央。等命格老君拿着命格薄急急来报,向晚已经到了折兰府,成了折兰勾玉的女学生。

  命格既不可改,想着他们既已成师徒,且当时的感情迹象不明显,说不定这世修行不会再续前缘。若真如此,他们之间的这段前缘趁此又可以彻底断绝,他日两人回到天庭,也不会再有动情的危险。没想到宿命如此,一切看似不可能,还是那么自然的发生了。

  折兰勾玉大婚当晚新房发生的事,绝对是命格老君的一次工作失误。向晚这一世,还是丧婚嫁的命格,只是这一次她缕缕破戒,又屡屡被折兰勾玉救回小命。命格老君还未从她破身戒的惊吓中醒过来,又有命格侍童汇报说向晚有了身孕,这一惊吓更不得了,命格老君慌慌张张地从灵镜台往人间一探,正探到折兰勾玉大婚,一时没弄明白新娘是谁的他,知道他们前情后缘的纠结,自然认为大婚的准新娘是向晚。彼时恰喜娘取下腰际软剑刺向折兰勾玉,他动动手脚,借了点软剑的剑气,要了新娘的小命。他知道折兰勾玉大婚会有一劫,也知不管是以折兰勾玉的身手,还是以折兰勾玉的命数,这一劫只是有惊无险,却没想到下一秒,折兰勾玉惊扶住新娘身子时,喜娘已将剑送进了他的胸膛。  于是一团大乱,有了后来的一切。

  话说玉帝听王母如是说,又看向向晚。只见她伏身于地,就好象是个虔诚的教徒,从未有过的谦卑,她低头的正下方地上,是一片水渍。她并没有哭出声,甚至没有抽噎,只是不曾停过落泪。.

  “按你们制定的游戏规则行走,进与退、错与对,又哪有我们申诉的权利?用你们的标准,衡量我们的人生,其实不正是一种强权么?天性自然,无为而治,不过是句口号。”

  “从今往后,宁入地狱,不入天界!”

  ……

  她说的没错,他确有私心。在玉央与她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玉央。他不想这件事影响了玉央,所以将这事封闭处理。镇了她的三魂,破了她的七魄,不过为的是让她再回到天庭,也永远想不起玉央。

  玉央甚至都不曾受罚,若不是他禁闭之后做出那等大逆激烈之事,这一次的下凡也可以免去。

  只是这一份私心里,是否真是全为了玉央?还是有几分缘于自己的狼狈与懊恼?

  他又看一眼向晚,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修仙室。

  第七卷第十章

  “你起身吧。”修仙室里,只剩向晚与王母娘娘。

  向晚依旧跪着,流着泪,不肯起身:“这是我最后一搏。我知哪怕我灰飞烟灭,他亦不会出手相救,我赌的是珈瑛大师会来求您!”

  “你……”

  “我记不得更多的事,但我记得上次被贬,当时您有念动仙诀。”她忽然垮了身子一般,强忍的一股气再也撑不住,伏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好半晌才又能开口说话,“月见半魂只能护我身体五六年,一天与一年的距离,我怕过了今晚就来不及了……”

  “你怎还想着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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