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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他的声音停住了。我缓缓松开手。他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扶住了医疗舱的边缘。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他刚才杀死李重的那把激光刀,深深没进自己的身体,只露了个柄在外面。他的脸上,没有惊讶、愤怒、痛楚……都没有。他显得很平静,平静得让我意外。

  “我早就该去了……”他说,“不过,我没想到,最后我还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我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他隐约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我欠你的太多了,现在死在你手里,一点也不冤枉……”

  “诺,你的家族,有一种能力……”他知道这件事我并不意外。他们为了算计我的父亲,一定反复地探察研究过,“我猜,你不会用来救我……对不对?”

  救他?怎么可能。

  他抬起手,似乎想从胸前的衣袋里拿什么,但是手抬到一半的时候,就颤颤地停在了空中。大约过了两三秒钟,那只手无力地落了下来。他眼中那慑人的光亮一瞬间熄灭了。

  我缓缓伸过手去。他的衣袋看起来很薄很空,里面似乎没有什么东西……但是我的指尖触到了一点冰凉的东西,我轻轻地把它掏出来。是一片叶子。用凝化固化之类的手段处理过,看起来还是青嫩翠绿的样子,就好像……刚刚在雨中被打湿了,让人觉得,把它放到鼻端,还可以闻到新鲜的气息。雨水的味道,叶子的淡香,带着一股午后的植物园里那安谧的意味。

  这一片,是那一片吗?我记不太清楚了。也许是,也许不是。

  他为什么把这个留在身边?这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人,难道他还留恋着那一天,还记得那天的相遇吗?那是一段早已经失落的时光。这片叶子上牵系的,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怀念,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我想起那个下午,在下雨的水塘边遇到他。那时候,我,或是他,都没有想到,我们会走到今天。我们对彼此来说,都是一场灾难。我曾经因为他失去了很多,现在他因为我,也已经付出了独一无二的代价。

  我好像又听到了很久之前,那个下午,那一场细雨落下来的声音。绵密的,像一张网,每根网线上都是被收集起来,捻成丝状的往事。

  我们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无法为对方停留,只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伤痕。

  他刚才最后一句话,想说什么?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我恍恍惚惚的,于长秋的身体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我缓缓将他放平。他的脸庞完全失去了颜色,白得如一张纸。黑发散乱在额头上。我现在不恨他了。人们的记忆有时候很怪,我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他给我的伤害和毁灭。在我把刀刺进他身体的时候,我的恨就消失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平静地躺在那儿。他的神情松缓而从容,如果不看那些血迹,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额前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那里,像衰败的草叶,经不起寒风的吹侵。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情景。

  周围是绚丽的灯光,梦幻似的舞裙,轻盈回荡的音乐声。那时候,他请我跳舞,表情温存而有礼。他像一个少女的美梦,从梦中走出来的王子。那时候,似乎在播着一首女歌手唱的歌。不知道是哪个时代的曲子,曲风很怀旧,很伤感。一阵风,一场梦,爱如生命般莫测。

  轮廓在黑夜中淹没,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那是一首唱不完的歌。不过,这一首歌,已经唱完了。我把他的衣领缓缓拉高,用防护服盖住了他的面庞。

  舱门被打开,我看到那些人,南星云的人,他们朝我跑过来,脸上带着悲喜交集的神情。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是李汉臣吗?他身边跟着的那个穿着黑色防护衣的少年,是小谨吗?

  距离越来越近了,终于看清了他们的相貌。是的,是他们。

  李汉臣一把紧紧抱住我。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肩膀上和头发里。小谨站在一旁看着我,目光里带着许多许多想说而又说不出来的话。

  他……是不是在想我将他打晕了放进救生舱的事?这没有什么,难道只许他将生的机会让给我,而不许我让给他吗?要知道我们是亲姐弟啊。

  李汉臣终于出声,他的声音沙哑:“诺,诺!”

  我听到他在唤我的名字,心里没有喜悦,也没有惊讶。我只是在想,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第三十八章 茉莉

  他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笑意缓缓从他脸上,从他眼中消退了。就像冬雪遇到了酷日,迅速化为无色的水,流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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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帝都好几天了,我都躺在医疗舱里。最近我似乎与医疗舱结下了不解之缘。替我检查身体的医师和专家们,已经将详细的报告交给了李汉臣和元老会……我想,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应该都会知道。

  这样也好,虽然谈不上隐私权,但是省得他们问,也省得我回答。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说出那些事情,我情愿我可以忘记。但那是不可能的。我永远不能忘,那失去了永远不能再寻回来的生命。

  李汉臣每天都来,静静地陪我坐着,替我削些水果,告诉我外面的一些事情。我一直没什么精神,他说的话,我没有回应过。小白也一直守在我身边,他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紧紧握着我没受伤的那只手不肯放开。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要被失去亲人的恐惧缠绕。我想安慰他,可是他总是睁着那样一双时时有些茫然的眼睛看着我。

  语言在这时候,实在很苍白无力。对孩子来说,再没有比失去父亲或是母亲,更让他恐惧的了。我也有着我的恐惧,虽然和他有些不同。但是,我也在唯恐失去。在这一点上,我们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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