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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我一抬眼,便对上他的明眸,正脉脉深沉地望着我,青琼白云,碧泉青峰,都抵不过他此刻眼中的一方风景。我怔了怔,险些忘记从他怀里挣出来。他抿了抿唇角,我清晰地看见他喉结处动了动,是咽下了一口口水还是咽下了一句话?

  他缓缓低下了头,我猛然意识到离他太近,近到看得见他眼中的自己,我忙一个箭步退开,磕巴着道:“你干吗?”

  他长吸一口气道:“你嘴角有根鱼刺。”他的嗓音有点哑,倒像是被鱼刺卡住了一般。

  我抹了一下唇角却什么都没有,正想问他,却见他已经一个轻跃跨过小溪,朝山阴别院而去。

  下午,我又跑到隔壁继续打探水慕云的情况。言谈之中,我才知道水慕云原来是江南水营社的二小姐。江南水营社,那是掌管着江南水运的第一大帮,富得流油。这和云洲越发地门当户对了。再看她的谈吐和气质,可比那小郡主好上一百倍,说什么,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云洲跳进火坑。

  我约水慕云晚饭后一起散步,她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从荷华院出来,我暗自佩服自己,居然可以如此客观公正、冷静超脱地为云洲牵线搭桥。

  晚上,我吃过饭就到了隔壁,开门的正是水慕云。灯下,她一身粉色的衣裳,轻薄的衣角在晚风里轻轻浮动,正如一朵含苞的莲花,飘逸婉约,楚楚动人。我看了看自己身上宽阔的逍遥袍,幽幽地叹了口气,果然,人是需要对比的。逍遥门只有我与小荷包,因为没有美女做参照,我这才一时忘形,想要染指云洲,现在想来,实在羞惭。

  我笑问:“慕云姐姐,我们去后花园走走吧?”

  她嫣然一笑,“好啊。”

  我和她走到后花园的蓬莱阁,在亭子里相邻而坐,相谈甚欢。身边的水慕云,语笑嫣然,身姿婀娜,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清香,举手投足都是窈窕淑女的大家风范,和我那迷迷瞪瞪大大咧咧的做派,简直是云泥之别。只有这样温婉美丽的女子才配得上云洲。像我这样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实在是不该妄想。

  晚风习习,花香幽幽,眼看月兔东升,我寻思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水慕云往蓬莱阁旁边的小石桥走去。远远地,我就看见小桥上站了一个人,芝兰玉树般地立于月下,如同仙人。

  我心里一刺,很是不舍。他若是喜欢我,该有多好,可惜,我不够好,配不上他。算了,割爱吧,成全别人就是成全自己,我把心一横,豁了出去。

  我低声对水慕云道:“那小桥上好像是我师兄,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水慕云点点头,随着我走上小桥。

  我朝云洲涩涩地笑了笑,“哥哥。”

  他淡淡地站在那里,我内力差,看不太清楚他的眼神。不过,依照他的内力,想看清水慕云,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我自信我的眼光不差,挑的人是一等一的出众,再说,灯下看花,月下看美人,自古就是风流雅事。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大约就是眼前这么个意境,而这月下老人,正是堪堪不才在下我。

  我拉过水慕云对云洲道:“哥哥,这是远山派的水姑娘,她的名字叫慕云,这可真是缘分呢!”

  水慕云低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家师兄他姓云啊。”

  水慕云立刻低了头。估计是羞红了脸吧,唉,此刻我深刻地体会到了内力不高的苦恼,我多想看清楚些两人的表情,特别是云洲的表情,可惜,月色清淡,我看不分明。

  两个人,一个淡然立在一边不吭声,另一个低头立在另一边也不吭声。我站在中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将气氛挑动起来,我这还是生平头一回当红娘,委实没有经验,时间仓促,准备得也不充分,眼看就要冷场,我突然打了个喷嚏。

  这喷嚏打得真好,及时地勾起了我的灵感。我忙道:“水姑娘,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点冷,回去穿件外衫。”我从小桥上匆匆下来,狠着心往回走。

  走到蓬莱阁,我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两个淡淡的人影并立在小桥上,朦胧清雅像幅画卷。

  我心里猛地一坠,开始一抽一抽地疼。我这才知道,原来,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割爱割爱,心里想想、嘴上说说还成,真的要下刀子割了,竟是如此滋味,怪不得,不叫砍爱,不要切爱,叫割爱,实在是一刀一刀慢悠悠地疼。

  我长长地吸了口气,硬起心肠往前走。步子有点虚飘,心里也是空茫茫的一片惘然,仿佛天地间刚下了一场皑皑白雪,将热闹的红尘都覆盖了住,只余一片干干净净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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