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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见她神思恍惚游离,他亦不以为意,拿着笔,他一边翻看奏章,一边看似无心地探问:"朕这边,你算是过关了,可皇后那边,你当如何应付?"

  淡若风烟的话,言辞间平静如常,却让景宁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交握的手紧了紧,她决定死咬到底,"皇上容禀,请恕奴婢愚钝……"

  "你聪敏如斯,就不必朕点破了吧!"他目光清浅,淡笑若素,深邃的眼底,却蕴涵着一抹幽淡的精光,"一串碧玺手串,便想要收买人心,究竟是皇后太看得起自己,还是太低估了你?"

  景宁一惊,越发心慌。

  她做错什么了吗?那碧玺手串,代表了中宫的威严和权力,确实是皇后对她的收买,可既然告知了惠贵人,就早有心理准备会被皇上知晓。如今,被他一语道破,却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耳目朦胧,她心慌意乱,他却越发的平静,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连桂嬷嬷那样难缠的人都能收为己用,倒是朕低估了你手眼通天的本事……"

  桂嬷嬷?竟是为了这个……

  握着的手攥成拳,直到纤长的指甲抠进肉里,才让她收敛了游离的神志。

  那个桂嬷嬷不过是个奴婢,若不是纳兰家的三代家臣,恐怕谁都不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镶白旗包衣。可他却挑明了,是不是代表了他猜忌……

  唇齿微动,她想要为自己辩解。

  可暗暗地,她又兀自恼怒--明明是他让她前去绥寿殿策应,才会出此下策,可他如今倒翻脸无情,又责怪起她来了。难怪,世人说伴君如伴虎,一步错,步步错,她的如意巧思,终究敌不过他胸中那抹计量。

  "皇上,奴婢情非得已,还望皇上体谅垂怜……"她咬着牙,心里虽千百个不愿,却也不能破罐子破摔,企图用乞怜打动他。

  可他是何人,阅尽千帆,岂会不懂她的小小心思。看在眼里,他却也不点破,只是轻笑如风,悠然温雅,"你且起来,朕如今靠你平衡六宫,如何会不保你,那日在乾清宫的话,永远算数……"

  景宁心头一震,低着头,嘴角却牵起一抹苦涩的笑靥。

  侍了寝,失了身,心虽在,却已然残缺不全。可她不能抱怨,不能怨恨,因为说到底,那夜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自作聪明,若是没有她故意勾引,他岂会临幸她。

  "可否请皇上赏赐个恩典?"景宁轻声细语,问得小心翼翼。

  玄烨放下笔,双手交握,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眼睫上,阳光迷离,氤氲在那张秀雅精致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美。

  "不妨先随朕出去赏花……"

  所谓出去,只是移步到了暖阁前的回廊。

  春风一夜庭前至,槐花十里不胜香。

  这本是说的芳菲四月,如今六七月的天气,槐树早应该郁郁葱茏。可放眼望去,却是满树的团花似锦。

  耳畔,是熏风送暖;眼前,是花香怡人。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簌簌飘落的菲薄花瓣,修长白皙的指,干净有力,衬着若雪芬芳的槐花花瓣,那抹静静伫立的身姿,仿佛江南石板桥边走来的清俊书生,显得越发雅致温润,隽秀如画。

  "众芳摇落独暄妍,何等绝美雍容的芳姿?!朕还记得当日问你,你说,不想零落碾成泥,唯有香如故……那么今日,又当如何?"

  纤长的眼睫轻颤,景宁垂首不语。

  一入宫门,很难做到始终如初。今时,已不同往日,被迫也好,有心也罢,当她迈出了第一步,便已经无法回头。

  "长路漫漫,不知何处才是归途,唯有摸索前行,才不会万劫不复。可是却不知皇上这盏明灯,会不会始终牵引眷顾……"

  她的苦,源于宫闱中的琐碎小事,凶险变数,让人防不胜防;他的愁,却是受困于无物之阵,既源自于庙堂,亦受到来自宫闱的牵绊。

  他需要她平衡六宫,替他防微杜渐;她需要他作壁上观,保驾护航。

  一个是身份卑微的宫人,一个是九五至尊的君主,两种面孔,一般心思。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罢了,无关风月,无关爱情,唯有互利而已……

  "只要不动绥寿殿,不威慑东宫,其他人随你处置……"他轻轻地将掌心中的花瓣碾碎,黏稠的花汁樱红鲜润,顺着他的指缝蔓延如血。

  白皙的手指,修长;鲜艳的花瓣,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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