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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早有内务府的人拿来粗料绢帛,从外头将窗提密密匝匝地罩了两层,虽透不进光来,却极是保暖。想来,她还得在这儿关上个三四天,待太皇太后将事情“查清”了,才会放她出来。可有宫人们照料着,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待景宁将前因后果,机关牵引,一一与她嘱托完了,便起身告辞;步行至门廊外仙蕊忽然从身后叫住了她。

  “宁嫔为何如此笃定本官一定会插手?”

  昏暗烛火,照亮了那张珠玉婉约的面庞,饱满额角,皎皎如月。一双纤度和侬的柔荑,交挽在双膝上,也就是这双手,亲自扎制了那骇人的巫蛊娃娃。

  她的确曾对皇后下手,也确实想要嫁祸栽赃,可一切机缘,却都是由景宁一手安排诱导。是她,让博尔济吉特口兆雅将太皇太后怀疑东珠的消息带给图佳,再由图佳转连给了自己;是她,提供给自己一个嫁祸的最佳人选、最佳时机;也是她,使人将那宫外的料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了怀恩殿,再来大肆搜查,捉她一个百口莫辩。

  可她如何那么肯定,自己就一定会动心思……

  景宁知道仙蕊在想什么,回眸,轻轻笑了笑:“太皇太后当初或许是怀疑图佳公主在储秀官做了手脚,可娘娘是个明哲保身的人,如果是公主的事,娘娘绝不会管。”

  “耶你是想说,皇后呕血,是本官自己的事!”

  仙蕊哼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景宁不以为意,转瞬,唇齿微启,吐出了三个极轻极轻的字,顿时就让仙蕊的脸色一片煞白:

  “夹、竹、桃……”

  谁道花无红百日紫薇长放半年花。

  赫舍里皇后性子不好,不喜欢那些冶艳妖娆的花草,唯独对紫薇花情有独钟。

  那储秀官的二进院里,栽满了郁郁葱葱的紫薇花树,夏秋时节,皇后最喜欢拿紫薇花泡澡,每次撒下不多的花瓣,香汤沐洛,极是畅然。可在那角落缝隙里,却参杂进了不多的夹竹桃,一样的颜色,相似的花朵,却是一种杀人的毒药。

  若是在沐浴时,参杂进了稍许的夹竹桃花瓣,一时三刻,不足以要人命,可日子久了,就会让那身子愈渐衰弱,直至衰亡。

  “皇后娘娘呕血,不见得是夹竹桃直接诱发的,却一定是推波助澜后的结果。娘娘您不会担心旁的,只担心,一旦太皇太后彻查下去,免不得要将储秀宫挖地三尺,到时候,若从那诸多紫薇花中揪出一两朵异数来,恐怕未等皇后毒发,娘娘您就要先身首异处了。”

  太皇太后也曾说,太医确诊,皇后身上的毒该是被什么东西刺激诱发,长年累月,毒蔓延在了血液里,一点一点累积成了不治之症。尽管,钮祜禄皇贵妃也对赫舍里皇后投了毒的,可那计量药性,远不及夹竹桃来得凶猛毒辣。

  宫里头的人,公认纯妃与皇后最是交好,可谁能想到,这里头竟藏着虚与委蛇、笑里含刀的猫腻……

  “所以,你认定本宫必要将视线引到旁处,这才将钮祜禄皇贵妃推出来,给本宫当箭靶!”仙蕊眯着眸,眼底含笑,却是阴森冰冷,没有一丝的感情。

  景宁未语,点了点头。

  早在佟佳·仙蕊做巫蛊娃娃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知道了。也事先通知了承乾宫那边儿的人。

  尔芳,她是一早就找上的,从那对巫蛊娃娃流出怀恩殿,流进承乾宫,一切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而那素纹暗彩的布料,则是姜珥从宫外找进来,交给尔芳,再由她放进怀恩殿。

  “可为什么是皇贵妃?”仙蕊转眸,忽然问得嘲弄。

  “因为贵妃娘娘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景宁如是道。

  只有太皇太后怀疑的人,才是最适合的。而怀疑了,只有查的意向,却没有查的行动,则是因为那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即便有什么,太皇太后为了保她,也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届时,事情平息了,自然不会再去彻查储秀宫,也就不必担心会发现夹竹桃。

  景宁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没找旁人:佟佳·仙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也没嫁祸给旁人。

  “你既然知道是本宫投毒,缘何不告诉给太皇太后……”仙蕊眸光闪烁,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底暗藏了利刃锋芒。

  景宁镇定若素,只扯唇,摇了摇头,“臣妾之前不曾说,之后自然也不会说;只要……”

  她顿了顿,见仙蕊的脸色好奇似的挑起眉,才又道,“只要事后,纯妃娘娘不要记恨于臣妾,更不要记恨尔芳,那臣妾自然就会守口如瓶了……”

  在宫里边儿,谁抓不住谁一星半点儿的秘密,单看如何利用,如何不伤其身。这夹竹桃的暗线,是早就埋下的,可也是纯妃谋害在先,否则,也就没了接下来一出一出的布局。

  将来等佟佳·仙蕊出了这南三所,自然要将今日之恨找补回来:她就此拆穿了她,便是要她知道,怀恩殿与承禧殿,就像是坐在了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倘若她对她有何损害,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既然宁贵嫔将话说到此,本宫自然是会答应的”,仙蕊笑得三分恣意,眸若星辉,夹杂着点点妖异芒刺,“可本宫再不想见到尔芳那贱人,若是宁贵嫔垂怜着,就将她锁在承禧殿,否则……”

  她没将话说完,却足矣。

  要知道,在这宫里头,让一个人不声不响的消失,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再见尔芳的时候,是在承禧殿后的梅园里。雪依然下得很大,满天满地的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落在那胭脂花苞上,落在红蕊花芯里,薄薄的一层雪白。

  景宁打着檀香木骨小伞,静静地站在花树下,看着那宫婢装的女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你到底还是来了。”

  尔芳敛身,揖礼,“宁主子安好。”

  景宁看着身前女子,眼神黯了一下,就在方才,她还在想她是不是不来了、是不是已经改变了主意。“你可想好了么……”

  她不确定地问。

  尔芳没有一瞬的犹豫,只轻轻地颔首,敛身再拜,“奴婢心意已决。请宁主子成全。”

  景宁眸光闪了闪,忍不住再问:“你真的……想好了?”

  尔芳很平静,唇角含着一抹笑,如水,如烟,如尘,淡淡的,轻轻的,迷离了如百年的寂寞,不答,反问道:“主子也是从钟粹宫出来的吧……”

  景宁叹了口气,颔首,几分无奈,几分落寞,“我亦是包衣出身……”

  自己是旗下人的包衣,如今若还是宫婢,比起她的身份可是要低着一等的。

  “在钟粹宫的那段日子,是奴婢最开心的,宁主子呢?”尔芳侧眸看她,眼中流转着月华般的光辉,似水流年。

  景宁有一瞬的失神,转瞬,点了点头,伸手折下一截花枝,轻轻摩挲,“那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那时日子虽苦些,却简单清净;那时,身边还有一个映坠……

  “奴婢已经入宫五年了,也从钟粹宫出来的,先是去了储秀宫伺候皇后娘娘,后来,又被派到了怀恩殿。”入宫这五年,看惯了那形形色色的争,五花八门的斗,从一个主子那儿,被遣到另一个主子身边。她早已倦了。

  倦了。

  短短的五年,却如一生一世那么长,她真的倦了……

  “或许,换个地方,你会……”

  “主子,”尔芳柔声打断了她,笑着摇头,“宁主子,奴婢……奴婢已经知足。”

  景宁一怔。

  她可知,若此时此地,换做了旁人,定不会如她这般:换了旁人,怕是死拉着他人,也要保住自己的命……

  景宁心里忽然很闷,也再没了赏雪观梅的兴致;赌气地将手里的花枝扔在雪地上,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便去。

  ——她就这么擦着尔芳的肩膀走过,等那步子踏到门槛处,终是忍不住回头:

  “尔芳,为了一个旁人,值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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