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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身暖流袭遍,眼中心上俱是酸涩,涵柔抬眼看去,正对上宸雪热切的目光——咫尺间一双妙目盈盈含泪,眸光中映出自己的身影,仿佛要将眼前人刻入心底。视线相交,双唇翕合,涵柔挣扎良久,才极轻地吐出含糊的几字,“宸姐姐……”宸雪猛地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顷刻间热泪滚滚而下。

  就这样无可抑制地相拥而泣,周遭婢女感于如此情境,亦陪着默默垂泪,并不上前相劝。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哭得尽兴,两人松开相拥的胳臂,却是泪痕满面地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拭对方面上泪迹纵横,一如既往的默契,不由又是嫣然笑生双靥,映衬得暗沉的宫室亦有了光彩。

  宸雪笑道:“好容易见上一面,不欢欢喜喜地说话儿,在人前哭成这般狼狈模样。”一言至此,念及相见不易,禁不住又淌下泪来。涵柔见她一边哭,一边笑,赶紧抽了帕子为她拭泪,只道:“你还说呢!”一时扑哧笑出声来。

  一室宫人亦笑意盈腮,忙上前来侍候二人洗脸匀面,重新打理妆容。

  收拾梳洗毕,宸雪携涵柔的手转入内室,屏退左右宫人,留了陪嫁入宫的贴身侍婢绿绮在跟前。宸雪自向临窗的一张软榻上坐了,拉了涵柔挨坐在身边,紧握着她的手不愿松开,忽垂了头笑道:“这么些年,难为你还把这物件留在身边。”涵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是自己腕上那一只錾银芙蓉镯——极普通的银镯,难得的是芙蓉雕得别致,不落俗套。

  多年之后重执了故人的手,宸雪轻轻摩挲那精巧的芙蓉雕花银镯,心下感慨万千。银镯的纹路因多年的佩戴早失了冷硬的棱角,倒有着玉一般通灵润泽的触感。互相交握的手腕上玉镯银镯相映,见证了幼年的深情厚谊。

  涵柔的生母李氏乃是长孙弘继妻。涵柔为家中幺女,二哥怀宁、三哥怀毅同为李氏所出,长兄怀远及四哥怀英为妾室所生,唯一的长姐是元妻所遗,却年长涵柔许多,出阁又早。因而在闺阁之中,涵柔并无亲姐妹可以朝夕为伴。

  长孙、慕容两家,早年同居京都昌翊坊,府第恰恰比邻。宸雪生母在生育宸雪之弟慕容博予之时难产而亡,宸雪之父顾念旧情不愿续弦。李氏可怜慕容姐弟孤苦伶仃无母亲看顾,遂叫他二人往来长孙府,与府上诸多儿女一处读书。正因了这番缘由,涵柔与宸雪打小儿一处长大,一同读书临字,一同习针线女红,一同游玩戏耍,不是姐妹却亲胜姐妹。

  自那年宸雪嫁后,涵柔独处深闺,虽诸位兄长陆续迎娶了兄嫂,姑嫂之间,到底不及昔年与宸雪相伴光景。而宸雪孤身入宫,纵得君王宠爱,到底举目无亲;况嫔妃间此荣彼损,利益攸关,相交共处皆存了三分心思,又如何付得真心一片?故二人虽分别数年,两下里却是时常挂念。

  涵柔轻声道:“这镯子本是姐姐贴身之物,一别之后不得时时相见,便只能凭此时时牵念了……”

  宸雪凝视着咫尺间涵柔皎洁的容颜,低低感叹道:“我又何尝不是时时想念?每次回想起旧时之事,总觉又是欢喜,又是伤悲……”

  涵柔心中骤暖,心底荡起涟漪千重,禁不住又要垂泪,却是暗自忍了,展颜道:“这些年来,姐姐过得可好?”

  本是久别重逢最寻常的话语,宸雪闻言却有刹那的失神。她低低一叹,唇边笑意苦涩,“过得可好?……若说好,倒真真是荣华富贵,圣眷优渥……若说不好,宫中的艰辛险恶,人情冷暖,旁人又怎能悉知?”

  涵柔出身世家,长孙氏名门大族,家族中争权夺利的丑恶之事怎会少见少闻?多少可以想象得出宫廷险恶。一念至此,思及宸雪幼时丧母,于家中备受父亲宠溺,因而品性率直纯粹,少有心机,却不知为此在这深宫中要受多少委屈,一时心下疼惜,面上亦是郁郁。

  宸雪见涵柔神色不豫,自觉失言,忙粲然一笑,调侃道:“好啦,原是我的不是,莫皱了眉头。涵儿如今可是二八华年的大姑娘了,生得这般好人才,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心心念念想上门提亲呢!却不知是哪一个把你抢了去?快从实告诉我!”涵柔登时羞红了脸,推了宸雪的手急道:“姐姐尽拿我说笑,涵儿还小呢……”

  宸雪见她发急,更笑道:“十六岁怎算得小?那年我不过十五岁罢了!如今真要成了一家人,你反倒要瞒起我不成?”涵柔愈发窘迫,把脸转向一旁,佯作不睬。宸雪笑弯了腰,故道:“还是你觉着我那小弟笨口拙舌的配不上你,不乐意这门亲事?那好,我定然帮你推了便是!”涵柔这才低声分辩,声细如蚊蚋,“还未定下的事儿,姐姐怎好乱讲……”

  “此间又没有旁人。”宸雪笑着拉涵柔转过脸来,“连我处在这深宫大内里都已知晓,这事儿没有十分亦有八分了。既是父母私下议定,你二人又你情我愿,这桩亲事如何算不得定下?你空叫了我这许多年的姐姐,如今真要成亲姐姐了,你不知我有多欢喜。”涵柔垂首不语,羞得连耳根子亦红得通透。

  “你放心,他从小喜欢你,日后定然会对你好的。”

  涵柔欲待辩驳,却是不由自主地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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