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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不免忐忑,忙道:“隐约听得几句,是涵儿的声音。那孩子头一回入宫来不晓得轻重,太后莫要怪罪。”李太后侧首相看,奇道:“涵儿自幼养在深闺,如何知晓这江南小调?”李氏回说:“原是她贞姨娘自江南来,涵儿同她学下的。虽说没规矩,闺阁中到底无甚趣味,便由了她去。”却听李太后叹了口气,语气骤然冷如霜雪,“明萱,你可知当年慕容宸雪便是在太液池上,凭着这一首《西洲曲》得到了皇帝的心……你瞧皇帝如今怎样宠她,生不出男孩儿也疼得什么似的,巴巴儿地晋了昭仪,连个毓秀宫也改了毓宸宫。宸是什么字眼?留在名里已是僭越,还敢这般张狂!毓宸……毓宸啊!毓者育也,宸者帝也,皇帝是指望着她往后生个儿子,许了她后继之君哪!”

  李氏本不知这其中原委,闻言不由一怔。李太后神色一敛,却岔开了道:“你家涵儿如今多少年纪?”李氏忙道:“一十六了。”李太后紧接着又问:“可许下了亲事?”

  言及儿女之事,李氏不觉显出为人母的慈爱祥和,笑道:“哪里舍得轻易与了人家!独独这一个小女儿,自然想着多留几年在身边。不过,倒是和慕容家说起了亲事。”李太后挑了挑眉梢,“慕容家?”李氏接下去道:“正是慕容昭仪的胞弟。早些年同他家住在一处,那孩子我从小瞧着长大,知根知底。涵儿与他打小相识,多少有旧日的情分在,总比那些未曾谋面的豪贵子弟强。”李太后低低“嗯”一声,忽抬了头道:“下定了不曾?”

  猝然撞上长姐锋锐的目光,李氏心头掠过一丝没来由的慌乱,很快如常笑答:“两家私下里说说罢了,想着年尾下定,过个一二年再好生筹办起婚事来。”李太后不再回应,遥遥望着天际浮云舒卷,深思出神。

  越发强烈的不安之感涌上心来,李氏不觉攥紧双手,好一会儿,才听李太后淡淡地开口,“既还未下定,这门亲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顿一顿,侧首向崔嬷嬷,“待回了永安宫,传那孩子来与我瞧瞧。只说她娘亲唤她过来,预备着离宫回府便是。”

  “太后的意思是……”猜想得到了所恐惧的证实,李氏脱口相问,再不敢往下细想早已预知的答案。李太后平静地说:“我瞧瞧那孩子……毕竟不是李家的女儿,皇帝总不至于太过厌弃。”

  “太后!”李氏惊呼失声,脑海在瞬间空白,事实的残酷却愈发清晰地显现。李太后神色淡定,全然不顾小妹瞬间惨淡的容颜,继续着无情的话语,“我听那歌声情真意切,非至情至性之人不能唱出,皇帝求的,不正是这样的女子?慕容宸雪但凭清歌一曲便能得皇帝垂怜,你调教出的女儿,定然不比之逊色……我只顾瞧着自家的孩子,竟这才想到此节。涵儿若有你七分,入了宫来好生历练着,定比李家的孩子要强。”

  李氏恍若不闻,一把攥住李太后的臂膀,颤声道:“我只有这一个女儿……”

  李太后微有悯然,叹道:“我能说的话你都明白。这本就是我们女儿家的命,你要为李家想想。”

  “她不是李家的女儿!”李氏满心焦灼,声嘶力竭,“李家的一切与涵儿何干?”

  “但你是李家的女儿!”李太后肃然回应,眼中是少见的刚毅与坚决。

  理智渐渐恢复,李氏松了手,几番欲言又止,无助地喃喃自语,“这是吃人的地方啊……她还那样小……”

  李太后叹息一声,挽过小妹的臂膀,语重心长地说:“十六岁,不小了。你只想想,你十六岁时生生把长孙弘最宠爱的小妾仪姬逐出了门去,还迫他立誓再不收房纳妾——这便是你十六岁时的胆识啊!”说着语气转软,半是劝慰,“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非如此,我怎会恰恰听见涵儿的歌声、动起这心思?总得有人入宫来,虽不是好去处,说不准却是天定的姻缘。命是自己挣来的,当初长孙弘与你,又何尝是佳偶了?那时你听说是填房而非原配,又早有了儿女妾室,怎样吵着闹着不肯答应,惹得父亲发了多大的脾气。当时怎样不情愿,如今不也是夫妻恩爱?”

  李氏摇头,黯然道:“这如何能相提并论!”

  李太后正色,“这如何不能相提并论?若说是继后,你不也为续弦?若说嫔妃众多,当初长孙弘不也有三房妾室?若说皇帝有儿有女,你十五岁嫁到长孙家,不是已有七岁的毓和、五岁的怀远要唤你作娘亲了吗?如今皇长子还不满七岁呢!你若担心皇帝不待见新后,当年长孙弘难道是心甘情愿迎你过门的?事在人为,你我都是过来人,你且说,这如何不能相提并论?”

  李氏紧抿着双唇,半晌倏地止步,话音哽咽,“那不是你的孩子,你怎知道心疼?我只这一个小女儿,你也忍心夺了去!你我受的苦楚还不够多吗?我眼瞧着你过得那样苦,怎忍心教涵儿也受如此折磨?我只想她嫁个爱护她的人,不求什么荣华,只求安安稳稳一辈子——我不愿见她受半分委屈!”

  万分怜惜、千般苦痛,眼中一酸泪意上涌,李氏直直跪下去,牵住李太后的衣襟苦苦哀求,“太后……阿姐!我求你,我只求你这一回!你莫要把涵儿葬送到宫里来!”

  李太后叹了口气,俯下身去强搀了小妹起身,“你这是何苦!我不过说见见,又不是定下了,怎就急成这般?你且容我见见那孩子,我们再作商议。多大年纪的人了,孩子一样沉不住气!”李氏挣扎着立起,侧开脸闪避着李太后的目光,语如叹息,“待见得了,便什么都迟了……”

  李太后微觉不解,却见李氏背转身去,眸中分明有泪流下——

  “那孩子,性子像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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