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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春风和暖瞬间侵袭四肢百骸,身心俱为之震颤,他笑意温存,目光缠绵,竟寻不出该以何言相复。涵柔含羞不已,半晌才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昱谦,当真是极好的字眼。”

  皇帝温然一笑,“这是朕母后所愿。”

  “亦是妾毕生所愿。”涵柔轻声接口,深深埋首于他的胸口,双颊滚烫。

  涵柔亲手服侍皇帝梳洗更衣,恭送皇帝早朝。她送走御驾后,复转入内室,不过是卯时初刻的光景。芳吟在皇帝跟前压抑多时,终于无所顾忌地欢呼出声,“娘娘总算盼得出头之日了!”一室宫人皆笑意盈腮,由景珠领着齐齐跪下去叩头道喜。涵柔含笑应承着,忙不迭地唤众人起身,又吩咐了景珠打赏,一时遣退殿中奴婢,只留芳吟一人在旁。

  明绸寝衣之外随意披一件蜜合色暗纹长衣,墨发如云亦只松松半绾着,显着无尽的慵懒之态。涵柔在妆台前坐下,掠一掠鬓发散乱,随手开了案上檀木描金首饰匣。满目金玉珠翠光彩耀人,九尾金凤彰显着皇后母仪天下的尊贵。指尖缓缓在价值连城的珍宝上滑过,只觉触手冰凉没有生气,恍如这深宫里金堆玉砌之下的怨魂枯骨。

  芳吟察觉了空气中一丝隐约的异样,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娘,你不欢喜吗?”涵柔一怔,手上不觉一滞,轻声反问亦是自问:“是吗?”

  芳吟紧挨涵柔身后立着,努力自镜中的容颜之上捕捉异样的表情,那神色淡漠却是无懈可击。她吐露心中所想,“娘娘一朝君恩在握,后位有凭,所求尽皆到手,可奴婢忽就觉着,娘娘其实并不欢喜。”

  不欢喜吗?又为什么要欢喜?不过是,更深地走进那万劫不复的牢笼,用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换取无谓的富贵荣华,任自己温热的心,在永无止期的伪装中变硬变凉……

  这是宫中女子应有的属于自己的伤悲。

  抬眸望向镜中的自己,年轻的皇后一笑妩然,占尽春色满园,“我很欢喜。”

  涵柔径自动手,缓缓更衣、梳髻、理妆。打理妥当已近辰时,临镜自照,只见精心描画的容颜有着久违的明艳夺目,仿佛连髻上所簪金玉亦为之黯淡——这,才是中宫之主应有的气韵。

  门扇吱呀一响,景珠径直入内,近前躬身禀道:“各宫嫔妃俱已到齐,恭候皇后娘娘驾临。”涵柔“嗯”了一声,淡淡地道:“怎不早报?”景珠便笑,“时辰不到,便是奴婢早早来报了,娘娘恐也不会移驾吧?”涵柔浅淡一笑,信手把玩着案上一匣胭脂,似是随意,“又不是逢十逢五的大日子,且有多久不来请安了,大清早的猝然聚得这样齐全,倒是怕人。”景珠垂眼向地,仿佛说着不相干的话,“任什么消息,没有比在宫里头传得更快的了。”

  紫苏正奉了茶来,涵柔接在手中,缓缓撇去浮叶,半晌才抬手浅啜一口,在白瓷茶盏上留下一抹胭脂绯红。

  最后理一理衣襟发鬓,她照一照镜里妆容,徐徐起身,轻盈得不闻半点环珮叮当。

  真正是凤凌九霄。

  乾和四年九月十九,未央宫。

  晨起正对镜梳妆,芳吟一边为涵柔盘着发髻,一边唧唧喳喳话不离口,“皇上接连宿在未央宫,昨儿可是第三夜了。这一回,看宫里头还有谁敢小觑了娘娘!这几日多少人巴巴儿来中宫道喜,奴婢们往日闲散惯了,如今迎来送往,倒觉累得慌。”

  涵柔淡淡笑了一笑算是回应,忽而神色一黯,低叹一声,“宸姐姐不肯与我多说一句话,也是第三日了。旁人俱已来过,独她一个,除却例行问安便再不肯踏入未央宫一步……”

  芳吟本自眉飞色舞,听得此语亦不由黯然,却听涵柔问道:“昨儿你不已私下去见了绿绮吗?”

  芳吟原是瞒着涵柔去的毓宸宫,不免吃了一吓,慌忙埋下头去。涵柔温言道:“说吧,又不是怪你。”她才低低开口,“奴婢想着慕容昭仪心里头定然是不痛快,便指着绿绮能在旁劝上几句。绿绮只告诉奴婢,慕容昭仪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的,她也不好贸然说些什么。”

  涵柔面上无悲无喜,只沉吟不语。芳吟想了一想,犹豫着补充道:“娘娘,奴婢觉着,慕容昭仪是当真在乎皇上的……”

  涵柔却仍是沉默,唬得芳吟亦不敢再多言语。半晌,才见她牵了牵嘴角,显出一点清冷的笑意,“吟儿,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一言至此却又骤然打住,无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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