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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正殿之内,两列宫装丽人按次而立。嫔妃大都到齐,只静待皇后驾临。

  遥遥听得两声咳嗽,众人循声看去,却是抱病多日的吴充仪由宫女搀着入了殿来,苍白的脸上虽略施了脂粉,仍可见病容未褪。吴充仪素来体弱,近来更是接连告病,十余日不曾赴中宫请安。众人不料她今日会来,忙为其让出一个位置。

  吴充仪在阮充容身旁立定,正待开口与众人见礼,猛地却是一阵剧咳不止,直抖心抖肺咳得面上泛起潮红。宫人端上温水来,她就着宫女的手勉强喝了两口,见诸妃目有关切之色,只摇头示意并无大碍。惠妃见状忙让她坐下歇息,吴充仪却是固执守礼推辞不肯,待喘息稍定,叹道:“妾这身子真是不中用,不过吹了点风,就接连发了几天的热,日日都只得向皇后娘娘告假。今儿初一,好容易过来了,又是最末一个,实在失礼。幸而皇后娘娘尚不曾驾临,否则可真是不敬之罪。”

  惠妃见她颇为自责,宽慰道:“昨儿皇上召皇后去了长乐宫的,如今虽说时辰已到,皇后不及料理妥当,总得推个一时半刻,来晚些也是无妨。倒是充仪病体未愈,该好生将养着才是,何苦拘这些虚礼。”吴充仪正要谢过,一旁苏婕妤语声轻灵,却贸贸然接过了话去,“吴姐姐并不是最末一个的。慕容昭仪有两日没来了,今儿也尚不曾到。”

  吴充仪这才发觉殿中独少了宸雪一人,惊问:“怎么,昭仪有什么不妥当的吗?”淑妃笑道:“昭仪一切安好,胎气也甚稳,是太后和皇上恐昭仪累着,吩咐了不必日日过来请安的。”吴充仪微微颔首,却听一声轻嗤,薛昭媛压低了嗓音在口中嘀咕,字字清晰无比,“才不过两个月的身孕,行动上又没有什么不方便。欺宫里头没有人生过孩子吗?偏她这样乔张作致!”

  话音未落,语声朗朗由远及近而来,“昭媛闭门思过了三月,尚有胆量在人背后嚼舌吗?”

  众人一惊回首,只见宸雪一袭樱紫霓裳明艳过人,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行来,神情冷傲。因宸雪近来煊赫有加,诸妃皆对其分外恭敬,当下正二品以下嫔妃忙屈膝行礼,垂首恭声道:“昭仪万安。”宸雪略略颔首答应,径直来至薛昭媛身前立定,目光凌厉地迫视着眼前虽然失宠却傲气不减的妍丽女子,唇角徐徐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薛昭媛碍于宸雪如今势大,只得低下了头去,涩声道:“慕容昭仪。”

  虽然薛昭媛已显出服软之态,宸雪与之积怨既久,却是不肯轻易放过,“这么快就忘记教训了吗?这么些年,昭媛怎不也怀上一回教大家瞧瞧,总比在这儿乱嚼舌头强上百倍!”薛昭媛双唇紧抿,嘴角微微抽动,显是愤恨已极却咬牙生生忍了,艰涩地吐出恭顺话语,“我没有昭仪这样的福分。”宸雪冷笑一声,不依不饶句句紧逼,“既做不到生儿育女的本分事,还请昭媛敛敛气性,莫再让我听得半句闲言碎语。昭媛若不服气,等哪一日自己尝到了十月怀胎的辛苦,再来指责我的不是吧!”

  在场诸妃大多无有生养,见宸雪仗着怀有身孕,句句拿子嗣做文章,心下俱暗生不满,却皆噤若寒蝉不肯显露分毫。薛昭媛恼怒填胸,把心一横,竟一改先前隐忍,抬首冷然道:“昭仪名位不过与我相平,勿要欺人太甚!方才所说,不过实话而已,若昭仪于德行之上并无亏损,何必惧人背后言语?皇家子嗣再怎么稀薄,昭仪也不是独一个生儿育女的。才不过两个月的身孕,又闻胎气甚是稳当,昭仪有什么理由废请安之礼?当初犹在东宫之时,淑妃姐姐直至临盆在即,也不辞劳苦日日向先皇后问安。难道,独独昭仪身子金贵,偏行不得这几步路吗,还是昭仪根本就不把中宫皇后放在眼里?”

  宸雪不料薛昭媛失势之人也会猝然反击,凌厉不逊旧时,脸色白了一白,才恨恨道:“当真是士别三日啊,如今昭媛论起规矩礼法来竟也能头头是道!昭媛难道不知,并非我肆意妄为、蔑视礼法吗?不必日日来中宫请安,原是皇上和太后所命。昭媛句句说得理直气壮,是在指责太后和皇上的过失吗?”

  薛昭媛教宸雪拿这话一堵,不由哑口无言,僵持片刻,眼中竟骤然涌上怯弱无助之色,转首向惠妃凄然道:“惠妃姐姐,姐姐为六宫之首,久摄内廷之事,竟眼瞧着慕容昭仪这般猖狂无礼而不说句公道话吗?”

  诸妃本一瞬不瞬注目二人之争,闻言一齐转首,只看向来德高望重的徐惠妃作何反应。徐惠妃被薛昭媛卷入其中,正待开口,宸雪却冷冷截过,语中隐有威胁意味,“分明是薛昭媛自己无理取闹,姐姐是明白人,难道要偏袒薛昭媛吗?”

  现今宸雪正是鼎盛之时,权衡利弊,为一失势嫔妃得罪来日皇子生母自是不值。众人听宸雪出言阻拦,只道惠妃明智之人,必不会为薛昭媛出头,不想徐惠妃沉吟须臾,竟就迎上宸雪锐利的目光,神色庄重而平静,“慕容昭仪,虽说薛昭媛所言并非句句在理,但如今既要我说句公道话,依我之见,今日之事原是昭仪的不是。”

  宸雪一怔,旋即秀眉轻挑,“姐姐此话怎讲?”

  众人见惠妃竟不避锋芒直言宸雪有过,俱是惊诧。徐惠妃沉静一如往常,语声平缓透着不容置疑的庄严,“太后与皇上的恩旨,是对昭仪有孕的怜惜,并非恃宠而骄的凭借。昭仪自有孕以来,说话行事确有不妥之处,不只昭媛一人,各宫姐妹亦多有微词。且说今日之事,昭仪既有皇上特旨,不日日往来中宫本无可厚非,但今日昭仪既向皇后请安,无故来迟便是不敬。昭仪失礼在先,不思己过,一入宫门便抓住昭媛一句失言大做文章。追根究底,争执由昭仪而起,如何不是昭仪的过错?”

  徐氏掌权日久,在宫中颇有威信。此番宸雪有孕,在皇帝偏纵、宫人趋奉之下,行事难免有张狂之处,诸妃早暗怀怨怼之心。而今见惠妃疾言厉色申斥宸雪,众人既惊且喜,只隔岸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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