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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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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模糊的视线里,才发觉冰冷的泪水不知何时早已潸然流了满面。沉甸甸的金镯箍在腕上好似毒蛇缠臂,恍如永生永世无法摆脱的宿命。涵柔痴痴伫立在原地,颓然垂下的手隔着衣料触及银镯熟悉的坚硬质感,激起周身渐渐抑无可抑的战栗。 织金绣凤的衣裳繁复之下,你亲手所制的并蒂莲蜀锦荷包中,芙蓉錾银镯与肌肤只隔着贴身的小衣。可你不知道,你永远不会知道了…… 一地的碎玉宛如扎在心头的锐刺,明晃晃地映得脑中一阵阵发晕。凝注了那样久,那样久,天地沉寂,仿佛时光都已悄然停滞,才终究强撑着蹲下了身去,把碎片一一拾在掌中。指尖冰凉几乎没有握持的力量,身躯好似被蚀空了一般,她挣扎着起身的刹那眼前一黑,再支持不住便是瘫软在地。 毓宸宫。 疾行不停,迈过门槛的一刹宸雪猛地一个踉跄。紧随其后的绿绮提心吊胆了一路,慌忙上前扶托住她的臂膀,连声关切,“小姐,您没有事罢?” 背心里冷一阵、暖一阵沁出黏腻的汗意来,四肢酸软好似没有一丝气力,她垂下眼眸瞧着腕上胭脂样的嫣红一抹,意识渐渐模糊,惊呼直刺入耳——“小姐,您的脸色怎么这样白!” 未央宫。 帘帷低垂遮盖了榻上女子苍白如死的容颜,腕上太医诊脉的手微有颤抖。涵柔心焦不已,按捺不住哑声相问:“孩子怎么样?没有事吧?”御医赵瑾铭神色凝重只皱眉不语,半晌收回了手去,却是微微摇头。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伸了手几乎已要撩开帷幔,这才听太医道:“若要微臣如实相告,娘娘而今的情况……实实不算安好。” 一只手不觉护在了小腹上,仿佛凭此就能守卫这孕育中的脆弱生命,涵柔勉强压下心中惶然,涩声向帘外道:“你只管说。”赵瑾铭略一躬身,目有忧色,“娘娘此番自有孕以来胎象便不甚稳固,调养了这许多日才好转几分;今日却又引得胎气激荡、气血逆行以致昏厥,实在大为不妙。”他顿一顿,忽而压低了嗓音,“不瞒娘娘说,这一回,有七八分许是个男孩儿。” “什么?”涵柔脱口低呼,太医略一颔首,正色接下去道:“娘娘若要护得皇嗣周全,便须得安心静养,不再费心劳神。微臣自会仔细斟酌着方子为娘娘安胎,娘娘也得加倍小心谨慎才是,万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情绪激动伤了胎儿。” 涵柔提心吊胆听完,但觉心乱如麻,半晌才低低道:“我知道了。”沉吟片刻稍稍抬高了嗓音,“今儿的事可报与皇上知道了?”侍立帘外的景珠应声答:“皇上今儿去了七王爷府上。”涵柔轻轻“嗯”一声,淡淡吩咐:“才刚的事,莫要禀报皇上了。”说着转向赵瑾铭,正色道:“方才你对我说的话,也不要再向别人说去。你尽力为我安胎,对外只说一切安好便是。免得教皇上忧心。”太医微一踌躇,很快躬身应了个“是”。 光阴不息不为人世的悲欢而止歇,日子终究还是不动声色地过了下去。涵柔借口孕中倦怠,闭门不出只是安心静养,一应内廷之事皆懒怠过问;宸雪却也是抱恙不起,调养了半月有余才渐渐好转,宫中一时倒是一番冷清景象。后宫嫔妃不多,各品阶本就多有空缺,新年以来又接连殁了吴氏、废了薛氏,更兼皇后与苏昭容同时怀有身孕,挑选新人入宫充实掖庭便成了头等紧要之事,于是由惠妃淑妃着手去办。 转眼暑热渐消、凉风渐起,又是秋日里了。七月十九当夜昭容苏眉平安生下一女,次于皇二女宁瑶序列第三,阖宫为此庆贺多日,皇帝亦是欢喜不已。 这日嫔妃几个邀约了同去探看苏眉母女,闲坐一回各自回宫。宸雪病了多时心绪苦闷,由绿绮陪着漫步散心。绿绮见她眉间忧色隐隐,一味要博宸雪展颜,便笑道:“方才瞧新生的小公主,眉眼虽生得俊秀,到底比不上咱们的宁瑶。皇上虽宠着苏昭容,毕竟不曾把昭仪的名位给她,终归还是小姐当年胜过一筹。”宸雪却自顾自抬手抚了抚面颊,低声问:“才刚阮充容说我面色不好,真的么?” 绿绮微一踌躇,叹出口气,“小姐无端端病了这半月,人都瘦了一圈,脸色如何能好呢?”耐不住相劝,“小姐勿怪奴婢多嘴,无论如何,都该保重着自己的身子才是。为了断绝的情分,自苦如此,值得么?”宸雪无力地笑笑,只是不语。一时各自沉思,周遭骤然静寂下来,鸟雀啁啾声声清晰可辨。 依稀一点啜泣之声传来,秋风寥落中分外悲凉。绿绮细细听辨一回,低声道:“许是小宫女受了欺凌,躲着哭呢。”宸雪不答,携着绿绮的手循声而去,果在近旁饮绿轩后瞧见一个宫婢妆扮的女子暗自抹泪,于是扬声道:“谁在那儿?”那宫婢仓皇转身,却是绿绮脱口惊呼,“紫菀?” ——正是昔年被宸雪转送至涵柔位下的宫婢紫菀。 既是旧识,而今偶遇,少不得叙一番旧情。宸雪命绿绮领着紫菀同至饮绿轩中,强让了两人一并坐下,温然道:“从前你也算跟了我不少时日,自把你指去未央宫,这么些年,倒疏远了。”紫菀颊上犹见泪痕,忙赔笑道:“娘娘还记着奴婢,便是奴婢天大的福气了。”宸雪淡淡一笑,“未央宫焕若金屋,你能在皇后身边侍候,自然比跟着我要强。皇后娘娘是你的主子,你还须我记挂着么?” 绿绮觉出宸雪自伤之意,恐她又生悲怆,忙岔开了向紫菀关切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僻静地儿抹眼泪?是谁给你委屈受了?”紫菀起先一个劲儿的只是摇头,禁不住再三相问,终于痛哭出声,“终归是紫菀命薄,没有姑娘一样的福分,能跟着贤妃娘娘……” 宸雪不由动容,握了她的手,放软了口气,“别哭,有什么委屈你慢慢儿说。能帮得上你的,相交一场我自然尽力为你设法。”紫菀抽噎着点头,断续道来:“奴婢到未央宫去,这也两年多了。皇后娘娘一向待人和善,底下人偶有过错都不怪罪。可近来……近来实在是……”她啜泣不已,缓了口气才接下去道:“这些日,皇后待我忽就变了脸色,偶有些小错就打骂不止,乃至平白无故也要斥责几句……奴婢微贱之身怎敢多问?还是相亲的姐妹私下告诉我,说听见娘娘身边的景珠对皇后娘娘说……说奴婢是贤妃娘娘安插到未央宫的奸细……” 绿绮听至此间,不禁怒道:“紫菀这些年同毓宸宫何尝再有私下来往?景珠好没道理!”紫菀哽咽不已,“我小小一个宫婢,哪有这样的心机?贤妃娘娘又何尝是这等小人了?可为着这个因由,如今未央宫上下合起伙来作践我,怕是要生生把我折磨死了才能罢休……”说至哀凄处不由掩面而泣,袖管微微滑落,腕上赫然却见青紫。 绿绮在旁瞧见,强拉过紫菀的胳臂,不由分说捋起衣袖;只见那手臂上累累伤痕触目,不觉倒吸一口凉气,“这——”紫菀慌忙抽回手去,半晌才抽泣着道:“前日分明是娘娘自己把手缩了回去,东西才掉在地下,却说是奴婢有意砸的……”绿绮忙好言抚慰,宸雪亦觉心酸,一时只得长叹。 紫菀断断续续哭诉了好些时才渐渐止住了悲泣,胡乱抹了泪痕满面,忽咬牙恨声道:“皇后待人这样狠心,难怪这一回要不得安生!”虽只是小声嘀咕,咫尺间却也清晰入耳,宸雪听这话中似有玄机,不禁相问:“你说什么?什么不得安生?”紫菀脸色白了一白,微一踌躇,已是直言不讳,“皇后对我这样心狠手辣,不想着为肚里的孩子积德,难怪会胎象不稳。” 宸雪听得此言不由一惊,“皇后胎象不稳?不一直都说的是胎象稳固、万事无虞么?”紫菀轻轻摇头,恳切道:“娘娘一片好心,奴婢也就不瞒着娘娘。皇后这一回的身孕,实实凶险得紧。”宸雪微微色变,沉声问:“怎么说?”紫菀很快接续下去,“娘娘也是知道的,皇后上一回难产本就大损元气,此番有孕之初又为着小皇子的病接连几日不饮不食、不眠不休,这身孕如何能够稳妥呢?好几回有小产的征兆,都教太医竭力保了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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