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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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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蓄了满眼的泪潸然滑落,她不觉手上一松,玉杯直坠下去,毒酒四溅开来,素白裙裾上点点斑驳触目。 殿门一开皇帝的脸便沉了下去,前一刻还是波涛汹涌的一双眼眸瞬息冷却为一泓静水。涵柔默默抽身推开,立在他身畔一步之遥,低下视线掩住眸中不曾干涸的泪——生死攸关的大起大落面前,心境却是突如其来的宁河安详。 风雪直卷进来,天光蓬勃洒入瞬间冲破一室的暗沉压抑。饶是相距甚远,皇帝教光亮一激仍不由自主地微眯了眼,旋即见淑妃拉扯着一个宫女大步行入,一众宫人诚惶诚恐紧随在后。柳淑妃显是一路疾行而来,鬓发送乱,未解下的斗篷沾满雪花,焦急之下仪态全无。她奔上前来,一颔首犹不及细细见礼,松开同行宫女的手便喘息着开口,“皇上,今早这丫头往畅春宫来,说——皇后娘娘……贤妃……”却是语无伦次不知从何说起。 柳淑妃这一迟疑,身侧女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哀声泣道:“皇上,皇后娘娘是冤枉的,是贤妃……是贤妃娘娘设计陷害……”皇帝草草一瞥已认出来人真是宸雪的贴身侍婢宜然,不禁眉头一拧,听得此语脸色变了一变,冷冷开口,“此等大事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慢慢说,仔仔细细地说——一句不准漏,一句不准错。” 宜然颤颤巍巍直起身来,双唇虽冻得惨白,面上却又异样的超红,费了好些时候才勉强平定胸口起伏,涩声打:“皇上,奴婢……偶尔听见贤妃娘娘同浣秋在房中私语,说的正是……正是谋害皇后娘娘的事。”她咬一咬下唇,极力克制着遍体的战栗,从头道来,“奴婢近来一直觉着贤妃娘娘有些怪异,时时屏退了众人只与浣秋在内室密谈。打从宫中出事以后,娘娘更是夜夜梦魇缠身,每日睡不过三个时辰。近日宫中事,奴婢略有听闻。奴婢深信以皇后娘娘为人,绝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又觉着贤妃娘娘行止蹊跷,便暗存了一份心。昨夜,奴婢送安神的枣仁汤去,正赶上娘娘同浣秋言及此事。奴婢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皇后什么都不曾做过,全都是贤妃……是贤妃娘娘阴谋构陷皇后谋逆!” 皇帝听她说一句,面色便暗下一份,此时已是阴沉得可怖,双唇抿作一线,一言不发。淑妃与一众宫人垂手噤若寒蝉,涵柔冷眼瞧着身前出首的宫女,神情无悲无喜,仿佛将生死视若无物。 十指痉挛,周身瑟瑟,宜然深埋下头,只见光洁如镜的金砖倒映出自己惨淡的容颜,唇上已咬出了血来,殷红衬着惨白触目惊心。她辨着口中的腥甜,噙了满眶的泪,一字一句道出最重要的真相,“是贤妃娘娘买通掌香的太监,在皇上日常用的香料里混入了特制的迷香,致使皇上连日神思昏聩,造成中毒的假象。当夜,迷香药效为酒力所激骤然发作,浣秋随侍娘娘至长乐宫,趁乱潜入厨下往参汤里搀了愈显熬制的乌头毒,以此嫁祸皇后娘娘……” 目中神采几度变幻,皇帝瞥一眼涵柔泰然自若的淡定深色,重又注目跪伏在地的宜然,唇边的肌肉微微抽搐着,沉吟良久,问出心中疑惑,“你既随侍贤妃左右,朕平日亦见贤妃待你不薄,如何背主出首?”宜然身躯大震,僵定须臾重重叩首,声泪俱下,“贤妃娘娘的确待奴婢情谊深厚,可皇后娘娘,却是救命之恩,没齿不敢忘……”她强撑着仰起脸来望向涵柔,隐忍多时的泪夺眶而出。 涵柔撞上她目光的刹那无端心下一紧,念头如电光一闪而过,快得不及捕捉,“你就是——” 宜然深深一颔首,迷离着视线述说气被遗忘的往事,“奴婢原是重华宫中人,薛朝媛因巫蛊获罪之时,是皇后娘娘的一句话,救了奴婢性命……”伏地泣不成声。 “娘娘救我!”青衣双鬟的小婢猛地扑上前来,仰首哀声苦求,满目地凄惶无助触动人心——经年情境倏忽闪现,湮没在记忆里的,赫然正是眼前人的容貌嗓音! 原来是她,是她……生死关头只道是注定的孤身背水一战,却不想,昔年无心种下的善因悄然发枝长叶,已成为足以遮风避雨的浓荫。涵柔震动有加,眼底不觉有些湿润,抢上两步亲手搀了宜然起身,沉沉两字融入万千心意,“多谢。” 皇帝扬声传令,“传贤妃即刻过来!所涉之人,一并传召。”宫人应声而去,涵柔感知到身后投射过来的目光,有心敛去了面上神情才缓缓回身相对。他却也是面沉如水瞧不出喜怒,眼底一点微光闪烁,依稀显露平静之下刻骨情愁如暗潮汹涌。 旁若无人地凝望彼此,生死边缘擦身而返,二人几番欲言又止,不知该从何说起、从何相问。他蹙了蹙眉正要开口,远处步声急促和着疾呼传来,依稀可辨唤的竟是“太子”二字。涵柔脸色大变急急转身,逆着光亮自殿外直奔进来小小身影,不是曜儿是谁?! 随后追来的乳母宫女气喘吁吁止步于殿门,小人儿一路疾奔,一头扎进母亲怀中,扑得涵柔一个踉跄——“母后!”登时大哭出声。孩子的一张小脸教寒风吹刮得通红冰冷,汗水与泪水混为一处,凄楚可怜的目光瞧得人心疼。涵柔忙把永曜紧搂在臂弯里,爱怜地亲了又亲,悲欣交集险些泪下。遥遥望见钟娘笑言温馨,心下了然,感激不已。 “母后真的不回来,真的不要我了嘛?!”永曜哭得声嘶力竭,一迭声的哀问迫得皇帝移开眼去不忍相看。她强忍着不再孩子面前落泪,极力绽出笑容来,温然劝慰,“没事了,没有事了。母后不会丢下曜儿一个人,再不会了!” 抚慰许久好容易劝住孩子的哀泣,涵柔牵着永曜的手站起身来,蹲得久了不防一阵晕眩。正是天旋地转之际,几乎倾倒的身躯被男子的手牢牢搀住。暖意顺着他的掌心漫上身来,涵柔眼中一酸,借着他的搀扶站稳,退开一步只是垂首为礼。他却握紧了她的手不许她抽离,终于相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涵柔抿一抿唇,徐徐抬眼向他感受着他眸中的疼惜,犹疑再三,到底低声开口,轻得连自己都几乎不能明辨,“母后……” 相握的手紧了一下又缓缓松开,她注目着眼前人的神色变幻,明知他已了然,又低低补上一句,“李家……我不能……凝睇的眼涌上痛心,他不觉急切,“为了那些人,你便忍心以死顶罪,弃下曜儿,弃下——”最后两字生生哽在喉中,她在心底听得分明,不禁眼眶发红,险些垂下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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