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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我回柳溪坞去,等你。”她宽慰他。

  肖衡将儿子柔嫩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地吮吸一口,注视着儿子微微睁开的眼睛,感慨道:“几番折冲,又起战云。儿子,你的父亲隐世之后重新出山,振我肖氏六师雄风,如雷如霆!凝月,取名肖霆如何?”

  凝月含笑称好。肖衡将儿子重新放好,握着凝月的手说道:“可惜这次对付的竟是自己的同胞兄弟。听李副将讲述,皇兄的权力日益膨胀,父皇对他听之任之。”

  肖衡秉持先祖建立的肖氏大军的神圣性大为松动,正形成一种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可怕取代,对肖焜忠诚的司马取代原有的虎将,肖焜而且可以君临一国。

  如果我这样贸然入宫,无凭无据,没有人会相信杀我的人是皇兄,父皇反而以为我妄图引起内乱。今非昔比,皇兄见我还活着,势必绞尽脑汁加害于我。天下大势,往往不得不以兵力解决争端,看来我迫不得已要对父皇不敬了。”“那你说怎么办?”凝月不无担心地问。

  肖衡沉吟,断然道:“晋王时期,正值柬国举兵攻占京城,晋王深知自己的力量不能与强势柬军抗衡,最后靠盟友轺国的支持才一统天下。我已经决定效法晋王,借用轺国的力量来完成。”

  经过肖衡一番解释,凝月抿了抿唇,把心中的顾虑和盘托出,“以前听你说过,晋王当政时期,翼招两国有联姻,使轺国成为翼国在北方的忠实盟邦,可这次对抗的是皇上,轺宣王能听你一面之词吗?”

  “所以此次任重道远,我必须说服轺宣王!两国结盟最深,最不会引起皇兄怀疑,何况我最终对付的不是父皇,用辐国牵制皇兄是最好的办法。”

  肖衡曾经亲率十万精骑北上,联合轺国几万兵马自南向北,剿灭北胡,剔除心腹大患。肖衡在轺国有根基,这次也希望轺宣王能权衡轻重,协助肖衡。风云无定,凝月能感受到自己本性里奔腾的血涌,她愿意揽下身边的一切,等待肖衡金戈铁马,凯旋归来。

  肖衡明白她在想什么,再一次搂紧了她。他知道他的沙场刀光漫天,以后的一段日子,他也会将对她母子的思恋带在身边,坚持下一次团聚的到来。

  屋门响起梆梆的敲击声,外面的凝天扬声说:“王爷,去北方可别忘了带上我。虽说是救过你的命,我妹妹说还不足以授勋封赏,唉,只好找这次机会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不禁笑出声来,他灼灼地凝视着她,尚在月子里的凝月鲜活明艳,面颊却比胭脂晕了还要红。肖衡贪婪地深呼吸,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白云刚刚飘过,天空明澈如洗。幽幽馥江一片碧蓝,两岸绿树端然,山峰在江面上涌动。凝月一个人坐在船舷边,船慢慢离岸,向着江心划去。风飒飒穿过裹在身上的围巾,粼粼的波光扑面而来。

  “快进去吧,小心吹风!”站在岸边的两个男子向她挥手。

  凝月面含笑容,倾身入了船舱。舱内的霆儿睡得香甜,怡然的脸上粉嫩粉嫩的。

  转头时,岸上的两个男子已经跃身上马,忽而风至,柔柔地带飞了他们的袍角。

  凝月痴痴地望着,直望到船行江中,岸上清风飞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半年后。

  已经好久没下过雨了,暑气依然徘徊在上空,天苍苍,惨白的颜色覆盖大地,也把皇宫覆盖得刺目耀眼。

  全国面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连繁华的街道也有闭门关张的情景,一些更加惊人的传闻在京城一带流传。

  有人说,曾经看见万千飞鸟贴着屋顶向皇宫掠来,没有一声凋啾鸣叫,在皇宫上空盘旋起落,过了良久才大片直向北方飞去。

  飞鸟袭皇宫,岂非大大凶兆?

  又有人说,馥江出现红色大蟒,全身发亮如炽;昂头悠然吐芯子。占卜算卦的赶紧拆解卦象,卦象大吉,乃当年殉难的庆陵王灵魂附体,当是大翼国再度兴旺。一时之间,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贵胃士绅,都涌去馥江岸边,摆下牺牲焚香膜拜,将大蟒视为神圣。

  “胡扯!”

  安定王府内,肖焜将太史令呈上来的占卜图摸成一团,气恼地甩在地面上。太不顺了!冬天去了北境,他实实在在觉得自己的才具大是欠缺,不是兵法难以看破迷雾,便是大臣之间内争迭出,若有几次大错失,非但不足以服众,这储君位子也未必坐得稳当。

  让他欣慰的是,皇后暗地给他透露信息,皇帝有意把皇位传给他。

  “焜儿,母后就你一个儿子了,你完全有魄力坐镇国政。可是要想做真霸主,先得把自己精炼成铁,否则,这王冠不是枷锁,便是坟墓,你看看你父皇的样子……”皇后含泪说道。

  肖焜冷哼出声。

  哼声荡在空阔的书房内,变得极阴。

  外面传来欢笑声,他踱步望窗而立,繁花绿丛中,宫娥美眷徜徉流连,一抹抹鲜艳的靓影,衣带翩然,映着池水绚丽夺目。荷花池畔的那个小轩室,此时已经夷为平地,植上大片梅林,浮在眼前的只有寂寞的绿。

  他无趣地转过身,声音变得墉懒,“来人,更衣去皇宫。”

  这一路也是如常,钟鼎广场旁杨柳垂地,只是因为缺少水分,全都聋拉着,呈现出一片不祥的景象。肖焜心里有事,感觉空荡寂静的雨道带出一种莫名的寒气,连前面总管张公公拘楼的身影,也压得他频频皱眉。

  开春从北境回来,这个老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尖细的声音愈发刺耳,好像喉管被锐利的刀子割了似的。

  “王爷。”

  肖焜挑了下眉,眼光飘在雍武皇帝的寝殿,“找到宋鹏了吗?”

  张公公赔笑道:“回王爷,没有任何迹象,看来宋鹏已经元气大伤,隐匿着不敢露面了。”

  “京城流言已经满天飞了。”肖焜不满地哼了一声,“说衡弟分明健在,至多伤残而已。还有说宋鹏已经潜入京城,他不露面,谁都是七上八下不安生。依宋鹏的察性,他纵然断腿伤筋,只剩下他一个人,也不会衰弱到没有任何迹象。”

  “王爷说得极是,奴才铭记在心。”张公公恭谨地回道。

  肖焜对他变味的公鸡腔极不舒服,紧锁眉头,“宋鹏机谋多变,你要抓紧了,时刻注意动向,有事即刻察告。”

  说完,不再理会,踏着青砖地面扬长而去。

  肖焜从皇宫出来又临夜晚,心情格外不畅,今日皇后无意间又怀念起肖衡了,连雍武皇帝也对外面的流言大是感慨,“衡儿遭遇不测,联至今还是不愿相信,就是落了伤残,也比亡故好啊!”

  说到底,肖衡的道路鲜花铺就,连头上庆陵王的光环也比他灿烂得多,肖焜心中的那份妒意至今还未消散。

  杜氏坐在床榻上,溜光的乌云梳成端庄严谨的发髻,一身杏子黄的锦缎长裙逸地,雍容的装束之外,掩不住岁月磋跄,风华将老。

  “你来干吗?”肖焜语气冷漠,透了明显的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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