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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回去,回去,马上回去,去找红儿,我们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我大喊,声音里有浓浓的慌张,边喊边起身冲向车帘外。

  一双手生生地拦住了我,生硬地将我扯回软榻上,是云白!

  "放开我,放开我!"我恨恨地看向云白,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眼睛一阵涩疼,一想到红儿,心更是揪疼,哭求道,"小白,你让他们掉头回去,我们去找红儿,我不能扔下她一个人在那个地方,至少,至少要好生安葬了她啊,小白,求你了。"

  他不语,只是用力地抓着我,不让我动弹。我使劲去掰肩上的那双手,掰不动就用手抓、抠、掐,可是那双手仿佛失去知觉一动不动,我低头用嘴狠狠咬下去,直到嘴里涌入浓浓的血腥味,可那双手依然不动。眩晕,以及前所未有的绝望,让我开始歇斯底里地捶打牢牢抓住我的那个人,我又哭又闹,心里是既哀且痛,还有深深的绝望与恐惧。

  见我哭累了,打累了,那双抓着我的手才轻轻松开,接着手心传来冷冷的温度,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依旧冰冷:"你冷静点,难道你要更多的人死在那里吗?或者你想让云辉的另一只手也丢了?"

  我看着他,眼睛已经没有眼泪可流,心里却在痛哭。冷静?我也知道我应该冷静,可是叫我怎么冷静?当我眼睁睁地看着红儿死在我面前的时候,当我看到云辉亲手砍下自己的手臂的时候,我又如何冷静得下来?从小到大,身边的亲人从未离我远去过,我也从未见过死人,所以此刻我心中的痛、心中的惧,他怎么可能会明白?怎么可能体会得到?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为何我竟可笑地以为自己能悠然地生活在这异时空?其实从我来这儿的第一天,知晓红儿被罚家规、挨板子、关柴房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那貌似平静的生活,只不过是表象,只要一块小石头,就能让平静的镜面支离破碎,将我自欺欺人麻醉自己的宁静打得烟消云散。我终究会与这世界抵触,我的灵魂、我的思想、我的意识,并不属于这里。

  我只不过比红儿稍稍幸运一些,这身体有个主人的身份,平时不仅有人侍候,危险时刻更有人舍命保护,可是,真的有区别吗?以一个女子的身份,以云府的地位,以名义上的父亲那怎么也掩藏不住的野心,怕最终也难逃利益联姻的宿命,更何况还有替兄出仕这一桩欺君大罪!

  我的情绪陷入到从未有过的低谷,仿佛跌入万丈深渊,身陷绝境,却无能为力。无形中好似有张网将我紧紧地包拢,我挣扎,我反抗,结果全是徒劳。忽又觉得有些可笑,这些人对我的忠诚,或者说对云府的忠诚,是靠什么来维系的?一纸卖身契,还是一次偶然的相助恩情?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死心塌地又默默地跟随着我?不问我此行的目的,不问为何会遇到刺客,我只对他们说尽快赶到天州,他们便生死相随。

  我根本没胃口吃饭,马车也没停下来,一路急急地向天州驶去。听说天黑之前,就可以到天州了。

  我蜷在马车一角,觉得这天越发地冷了。眼前出现了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手里端着一个点心盘,我顺着那双手往上看,是云白,那个总是一脸冰冷而沉默的人。我摇了摇头,根本没有心情吃东西。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红儿根本不会死,虽然她只是个丫环,却也可以开心地再活几十年。"眼前这人好像生来就只有这种冷漠的表情,难得说话也是冷冰冰的,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引起他情绪的波动。可是我现在这样对着他,却有了倾诉的欲望。或者我不是想向他倾诉,我只是想自言自语,我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不然我可能会疯掉。这个时候,我宁愿面对这样一张冰冷的脸,也不愿看到其他人关心担忧的神色,因为我不配他们这样对我,我怕面对这样关心我的人,整个人都会忍不住崩溃。

  "那你为什么急着去天州?"他显然有些误解了我的意思。可是就是应该这样的啊,就是应该误解的啊,会有谁能明白我那话里真正的含义呢?

  "这一路走来,你是第一个问我为什么的人。"我嘴边浮起一抹苦笑,"翠儿只是哭着要我带上她;红儿因为能跟着我而开心不已;我告诉云耀、云辉要尽快赶到天州,我要去天山看入冬的第一场雪,去天湖畔看遍野的花,去看一线之隔却有着冬春之别的美丽风景,他们就马不停蹄地赶路了,甚至遇袭,失臂,丧命,他们也从不多问一句,连个询问的眼神都没有。你说他们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们的主子。"

  "主子?我又是何德何能,只不过命比他们好些罢了。"我苦笑,抬头看向云白,"那么你呢?我是你的主子吗?你可会与他们一样?"

  "是。会。"仅是稍一犹豫,他便吐出这两个字。

  "所以你只救我,任由红儿被乱箭射死?"我的声音蓦地拔高,变得有些尖锐。看他当时的身手,应该也是不差的,如果他当时有心救红儿,红儿或许就不会死了。我知道我根本没资格指责他,可是我止不住因想到这些而泛起的悲戚。

  他沉默不语,脸上依旧是平静无波。

  我拼命忍着不流泪,却仍有一颗溢了出来,快速地滑过脸颊,落在唇畔,然后消失,只留苦涩的回味:"以后,别为我这主人轻易丢了性命。一个人的生命,如果连自己都不爱惜,还有谁会疼惜?没有什么会比自己的生命更珍贵。"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

  良久,我才睁开眼向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云辉道:"云辉,你们可有将我的行程告与张总管?"

  "没有。"云辉面有犹豫,复又道,"公子,即便我们不说,张总管也应该知道的。公子是主子,此次出远门,张总管又岂会只留我和云耀二人在公子身边保护公子?"

  "你的意思是张德还有派人暗中保护我?"我突感背后一寒,云府若有暗卫跟踪我,怎么见死不救?还有穆清林安排的所谓暗中保护我的人,竟是不听手镯哨响就不出现吗?如果穆清林的人还能用军令如山来解释,那么云府的暗卫呢?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们才会现身?还是,云府暗中派人跟着我,并非保护,而是监视?

  "不是。不过小的也不能确定昨晚公子晕倒后突然出现助我们脱离险境的黑衣人是不是……"云辉的话被一声啸声打断,马车蓦地停了下来。

  我有些神经质地紧张起来,并带着莫名其妙的愤怒。难道又遇到黑衣人了?究竟是谁竟这般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一想到此,我怒极,正欲起身走出马车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形略动,云辉便起身跪挡在我前面,我用力推他,不料双手着力之处正是他右肩,血迅速从里面渗出来,染红了白色的纱布。饶是这样,云辉跪着的身形仍一动未动,只是眉头轻皱了一下。

  "你忘了云辉的右臂是怎么没的了吗?竟还这般鲁莽!"云白的声音难得地有丝无奈,伸手将我拉向他身后,才撩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云辉,快起来,你的伤没事吧?"我深深地吸气,尽量让自己忽视他右肩渗出来的血,尽量让自己抵抗那随之而来的眩晕感,尽量让自己的情绪趋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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