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醉月微眠(90)_明月别枝

九十

　　我深吸一口气，道："曦岚，刚才看你在地图上标示的路线，是决定拨出一半的军力连夜赶到汜州城外的密林吗？"

　　他笑看着我，点点头，道："微眠果然看明白了。"

　　"密林一侧便是汜河，直到明日辰时开战，望月大军的生活用水都会从汜河湾取用，曦岚，我们在那里下点东西吧。选准时机，不被人发现，汜河下游虽是汜州百姓的生活用水之源，但只要我们下的药刚好分量，既不失药性，又不致命，那么那些士兵喝了拉肚子腿软，水至下游，经过沉淀净化，城里百姓用水也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但我也不能做出与"屠城"类似的事。只是若成功，那些士兵成了软脚虾，再加上天青、寒星的临阵倒戈，取下望月三十万大军就容易了许多，不然虽胜券在握，但望月士兵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伤亡会有多惨重不难预见。

　　"好。"他的眼眸依旧清亮而温暖，笑容温润。

　　其实我真怕曦岚听了我刚才一番话，看我的眼神会变得陌生，我怕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会觉得我太残忍。其实曦岚和我都未上过战场，但我想他与我一样，明白战争的残酷，明白同样流血，流的是敌军的血才好，所以他听了我的建议，才会这般坦然吧。

　　"那我先去睡会儿，曦岚午安。"我心略定，微笑着向曦岚道别，起身走至营帐另一侧，和衣躺在地铺上。我知道曦岚会将幕布拉上，然后将一切安排妥当。

　　十万人守住青州，齐州也有重兵把守，加上龙曜与寒星的大军，驻扎在汜河关的三十万吃坏肚子没了力气的望月大军怎么会是对手？曦岚若率十万天青军先攻城，一来可以加快进攻节奏，二来若是望月大军想往回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刚才看他在地图上标示的路线，我知道，曦岚是找到那条又快又能不被人发现的捷径了。三十万大军若拼死往回逃到汜州城里，有了喘息的机会，城门那关就没那么容易攻破了，不趁着望月国毫无防备的时候来个完美的突击，岂不太对不起望月王的一片心意了？再则即便攻不了城，也该断了那三十万大军的退路，来一招瓮中捉鳖，将他们一举歼灭才是。

　　曦岚，从未上过战场，说起来也从未看过兵书的天曦岚，真的不容小觑。

　　第二日天未亮便被人唤醒，十万大军在天曦岚的带领下秘密向汜州前进。

　　离约定进攻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曦岚说这个时间内，我们应该可以到达汜州城外，也就是望月大军的后方。青州虽与汜州相邻，曦岚选的又是捷径，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到达目的地，我开始怀疑昨日大军驻扎的位置都是曦岚一早经过谋算的。望月大军不可能料到这时候的天青会有异动，辰时开战，大概就是刚吃完早餐便列队待命了。天色越来越亮，离汜州也越来越近，我深深呼吸，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曦岚说，该做的事已经顺利做完，而且并未被人发觉。对这场战事望月太有信心，如今在自己国境内，又太掉以轻心，接下来等他们集体拉肚子时就算他们有所警觉，依旧会仗着有天青、寒星两军助阵，不肯耽搁这一约好的战机。

　　曦岚示意大军停下，我们所处的位置已经远远地能看到汜州城门了，时间也接近辰时。前方几个青色人影向这边飞掠而来，没几秒便到了我们跟前，然后一排跪在曦岚身前。曦岚上前，那几人便起身轻声向他回话，我虽然离得不远，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料想那几人武艺高强，应系探子，向曦岚汇报探听回来的消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接近于望月大军的哨兵线，或者他们不仅是去探听消息，还有可能顺手解决了敌方的探子。端看曦岚的神色，那温和的笑容依旧，看来一切是很顺利了。

　　第二十五章·汜州大捷

　　低沉而浑厚的号角声在前方响起，那是望月军开战的号角，紧跟着身后也隐隐有号角声响起，那是天青军的号角，虽然我听不到寒星军的号角声，但我知道这个时候必定也已经响起，因为这是望月大军元帅来函约定进攻的统一号角。只是这本应联盟同伐的号角声，从这一刻开始，便成了兵刃相接的对峙宣告，望月王断断容不得天青、寒星临阵倒戈，将他玩弄于掌心，所以这一仗，必有一方会亡国，而那一方必是望月国。

　　曦岚高高地坐在那匹白马上，手一挥，前将军展延领先锋部队率先向前冲去，左将军段胜的主力部队随后向偏左侧迅速移去，展延负责攻城，段胜负责断了望月军的退路，右将军、后将军及其部众近十万人暂留在齐青关，这时候也该向望月大军进攻了。曦岚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策马朝段胜方向疾驰而去。

　　我脚下的地势微高，又骑在马背上，极目逃眺，倒是对前方的战场大致能看个清楚。天青大军着天青色军装，曦岚一身白衣，在一片天青色的海洋中，那身姿是如此的飘然耀眼，让人浑然不觉此刻的他是在纵马驰骋沙场。

　　清林这时候也该与望月大军交锋了吧，不出意外，今日定能见到他。

　　望着大军如潮水般向前涌去，我的心跳得更快了。虽然只是远远地看着这场战事，但那沉重迫人的气势，却让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坐在马上，也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动感，不知是错觉，还是这号角声、擂鼓声、呐喊声、厮杀声以及几十万人的跑动进攻，将这片沉睡了几百年的土地都唤醒了。

　　策马靠前，让自己更清楚地看到战况，身边的人也步也趋，紧紧护在左右。不知多久之后，前方突然出现了月色人流，那是望月的士兵开始往回撤，想必龙曜、寒星以及留在齐青关的天青三路大军已与望月交锋。可是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才想到撤军，已经太晚了，曦岚与左将军部下五万大军早已严阵以待，且不说你们现在腿软，即便是平常时候，曦岚这边只要能顶上一两个时辰，与随后追来的三路大军会合，三十万望月军也必是大败的。

　　再看前将军展延处，汜州城门果然紧紧关着，城墙上一整排的弓箭手，不停地向下射着箭，所幸先锋部队里有五分之一的士兵手持盾牌，立于阵前，将飞箭挡于阵外。只是箭势太猛，攻城的云梯与撞城桩一时都近不了城门，无法破城。

　　我又看向曦岚，他依旧坐在马上，我虽看不清他的脸，但他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天生的王者。战鼓雷鸣，是在告诉望月大军，你们已经无路可退了。那零零散散毫无阵仗可言、软着腿跑回来的一小队一小队望月兵又岂是天青士兵的对手，徒然让大地染上血色而已。

　　往回撤的望月军渐渐多了起来，对他们而言，往前突破更是没了活路，所以他们只能往回跑，希望能奋力保命跑回城门，尽量不全军覆没，可是那只是希望，终究会落空的希望。前方的拼杀其实没有悬念，但越来越多的人躺在地上，越来越多的鲜血染红了大地，便会觉得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残酷与惨烈。

　　一个黑色的身影迅速朝我这边飞掠而来，芷兰宫的三侍卫一瞬间护在了我跟前，待得黑影靠近，竟是夜风！

　　"你们退下。"我在无印他们动手前喝道。

　　"公子。"夜风跪在我马前行礼。

　　"快起来吧。"我忙让他起身，脸上浮起大大的笑容，有多久没看到夜风了？虽然我想他这段时间一直躲在某个角落暗中保护我，如今现身再见，还真的有点激动的感觉，"小夜有事？"

　　他起身，没说话，只伸手探向怀里，将一个明黄色特大号貌似香囊的东西恭敬地递至我跟前，接着我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味。

　　我一边伸手接过大香囊，一边一脸疑问地看向夜风，这小子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方用他一贯不冷不热又万般恭敬的语气道："主子说，夫人晕血，又执意不肯在战前脱身，所以让夫人离战场远一些，随身带着这香囊。主子还说夫人若是敢笑或随手一扔了事，回家之后有夫人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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