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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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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凡人耳中平凡无奇的笛声,实际上却是我们黄鼠狼姑娘的杀手锏,骊山里的百鸟听了,无不闻风丧胆:“滴哩哩,滴哩哩——骊山百鸟皆来听命,若有违抗,你们开春就别想安心筑巢生蛋啦!急急如律令!” 于是在唐敬宗眼里看来,浙东国进献的这两名舞女可真是神了——否则哪里有歌舞到一半,就听见殿外扑棱棱尽是鸟雀的扇翅声,骊山的百鸟听见了她们的歌声,竟然在冬天里齐聚到华清宫来!这可不就是天女下凡么! 他又进而联想起自己出生时的传说,那也是一个百鸟翔集的奇迹!于是更加觉得惬意。 只是换在飞鸾轻凤、还有浙东国的“侍卫们”眼中看来,眼前这副场面就只有“混乱”两字可以形容了。就看到山里的鸟雀火烧屁股一般赶到场,围着黄轻凤有叫小祖宗的、有唤姑奶奶的、还有尊一声黄大仙的,无不是求她别再捣毁他们的鸟窝,也别再偷吃他们孵了一半的鸟蛋,一定要放他们一条活路云云。 骊山的狐狸们此时都很羞愧,什么叫“耻与为伍”?——这就叫耻与为伍! 于是百鸟翔集的中心,老实孩子胡飞鸾越唱表情越扭曲,倒是黄轻凤依旧老神在在的用笛声指挥个不停:“灰喜鹊顺着飞鸾脑袋上转圈,对,就是这样;杜鹃围着我转,对,圈子再绕大点;小老鸹你来蹭蹭我们的裙子,模样要乖巧,小鸡啄米会不?学着点儿……” 放完命令她一边收起笛子,一边又拈了个轻字诀,脚尖在厚厚的舞毯上一点,便与飞鸾一同跃到空中翻了个筋斗,将长长的水袖像流水般抛舞开,但看两人的身影在轻快的音节中飞旋穿梭,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只觉得满目裙裳旋舞、金冠璎珞流光璀璨,真如彩云逐月飞星飒沓,望之不觉目眩神驰。 就这样好容易闹腾完一曲,百鸟们痛哭流涕着散场,舞筵上空留一地鸡毛。华清宫的文武百官们皆是叹为观止,一向喜欢热闹的唐敬宗李湛当然是龙心大悦,噔一声从龙椅上跳下来大笑道:“好!好!好!身轻如燕果然不是虚言,一曲歌舞就能把百鸟引来,也当得起鸾凤二字。等回到大明宫里,我要用玉为你们琢个芙蓉宝台,专供你们歌舞用;你们怕风吹日晒,我就筑金屋宝帐,不怕你们像雪一样悄悄化咯!快起来受赏吧!” 黄轻凤闻言窃喜在心,与胡飞鸾一起娇滴滴礼毕起身,这时李湛作为一位称职的昏君,自然也念出一句十分老套的戏词:“美人,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于是轻凤和飞鸾抬起头,狐族魅丹的效用就在这一刹那发扬光大。李湛不禁瞠圆了双目,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通常色狼看见美人都会对上眼珠子,但目下有美女二人,所以李湛先是散了瞳,跟着他拼命眨了两下眼睛,终于区分出两个美人的高低来;再然后他就亲手扶起了小狐狸飞鸾,亲切而暧昧地冲她微微一笑道:“先进殿歇着吧,今晚赐浴华清池,等着我……” 被晾在一旁的轻凤立刻眼睛一斜,在肚里骂了一句:我呸! 果然被姥姥说中了,她吃了魅丹只美了一点点,十个媚眼都抵不上人家一个傻笑,人生还能有比这更郁闷的事儿么?黄轻凤十分郁闷,想吐血也只能干咽口吐沫。 而就在场的狐族们看来,情势可是十分的顺利——我们的飞鸾与皇帝才刚一照面,就已经把皇帝给迷惑得魂不守舍,可了不得!你瞧,还要花大钱给她打造芙蓉宝台和金屋宝帐,这样铺张浪费,简直就是亡国的好兆头啊! 于是狐族——也就是浙东国的侍卫们,圆满交了差。 而此时,百鸟翔集的胜景却勾动了唐敬宗的玩性,使他并不急于和飞鸾轻凤们打交道,而是又吩咐左右牵出鹰犬备好快马,准备往骊山打猎。这在冬天是常有的事,有宫词为证: “雪晴北苑猎骢疾,裘上浮光映日迷。薄暮不须施蜡烛,腰间常佩夜明犀。” 这首诗说的就是唐敬宗李湛,浮光裘和夜明犀腰带都是他的穿戴打扮。据说那夜明犀是南昌府进贡的宝贝,李湛命人拿它做了条腰带,每逢游猎时佩戴着,夜里腰带发出的光亮就跟白昼似的,根本不需要再往灯笼里添什么蜡烛。 面对这样顽劣的皇帝,文武百官们早就习以为常,却让行将告辞的浙东国侍卫们心中骇然——就这么个打猎法,骊山的生灵迟早要受灭顶之灾,还是姥姥的美人计英明啊! 待得唐敬宗的猎队浩浩荡荡出发后,宦官们将飞鸾和轻凤栖身的宝柜顺理成章地搬进了皇帝的寝宫,而惊惶的飞鸾坐不住,东摸摸西摸摸,就又和轻凤钻进了宽敞舒适的柜子里。她们在柜子里仍是人形,却跟标准的狐狸和黄鼠狼一样盘着身子,只差一根毛茸茸的尾巴用来搔搔面颊了。 此时轻凤仍在酸溜溜嫉妒,于是趁着自家小姐没防备时突兀开口道:“侍寝很疼噢!” “啊?!有多疼?”飞鸾浑身一激灵,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在暗中怯怯盯着轻凤,她多少听说过一点人事,因此除了战战兢兢地问轻凤,又添上一句供她比较,“能比从树上跌下来还疼么?” 她打小从树上跌下来过一次,所以印象深刻,不料轻凤却把眼睛一瞪,煞有介事地恐吓她:“比那个疼上十倍!” “嗷呜……”飞鸾果然中招,蔫蔫儿的现出原形躲在尾巴里哭。轻凤撇撇嘴不理她,伸了个懒腰翻身睡去。 这一睡便是天昏地暗,到了后半夜,轻凤还是被飞鸾给摇醒的。当黄轻凤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就听见飞鸾在她耳边带着哭腔小声道:“外面有,有动静……是不是该我侍寝了?我不要我不要,呜呜……” 轻凤睡眼惺忪地皱皱鼻子,闻见一股酒气,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侧耳细听着柜子外面的动静,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嘘,快别哭了,你听,这声音不对!” 这声音是不对!她们在皇帝的寝宫里,怎么会听到挣扎声、闷呼声、衣料摩擦声、粗重的喘息声,就仿佛一个人被人掐住了脖子、按住了手脚,正在垂死前使劲儿蹬腿挣扎呢?! 轻凤好奇起来,将榛子似的小脸凑近了柜门,又伸手悄悄将柜门推开了一条细缝。 大殿里没有点蜡烛,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这却难不倒夜行兽类的眼睛。轻凤的眼珠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将夜色掩盖住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唐敬宗李湛衣衫凌乱,头发披散着,正被一名将领模样的人按在地上。他的脖子被那人扼住,好容易张着嘴发出几声破碎的呼救,却全部被殿外的觥筹交错声掩盖住。他在垂死前极力挣扎,爆发出的蛮力终于使他挣脱了凶手,可就在他翻身刚想爬起来逃走的当口,他的后脑却遭受到铜槌致命的一击。 年少的天子爆发出一声狂呼,扑在地上抽搐着断了气。这时黑暗的大殿里才悄然走进几个人,开始次第为大殿点上蜡烛。当虚晃的烛光渐渐照亮半座大殿时,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恰好走进轻凤的视线,而那刚刚弑君的凶手竟也喘着粗气迎上去,对那进殿的人道:“大事已了,快点想个善后办法吧。” 这时灯台上一朵烛花恰好一爆,照亮了前来接应凶手的人的脸,那正是白天还在对唐敬宗俯首听命的刘公公!轻凤倒吸一口凉气,第一次看见一张比妖怪还要可怕的人脸,她的身子忍不住软软往后一跌,靠在柜中对飞鸾呐呐道:“皇帝死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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