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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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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姑姑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是此时,我却再不敢向她吐露我的心事。 因为我知道,三年来,只怕她也成了安亦辰最亲近的人了。 安亦辰并不刻意来探望我,但总是在不经意间遇到我,而当安亦辰不经意遇到我后,夕姑姑也立刻会在不经意间消失,留下大片空白的时间和空间让我和安亦辰相处。 如果说这不是夕姑姑暗中使了力,才真是怪事。 夕姑姑失而复得,对我,竟成了一种悲哀。我依旧和以往一般依赖她,可她的暗中算计又让我再不能如以往那般信赖她。 真不知安亦辰在这三年里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开口便是二公子如何聪慧优秀,闭口便是二公子如何和善待人,又不好明着打断她,于是,我常在她啰唆的时候看着天上飘过的云和飞过的鸟,神游物外地想着白衣,想念他宛若明珠的眼、云淡风轻的笑、欲言又止的淡愁。 我觉得他像飘来飘去的云,明明可以清晰地看到大片的洁白,但伸出手去竟然什么也抓不住。 自从夕姑姑来了,和我近在咫尺的永远是安亦辰。他总是出现在我身边,问我生活中的细枝末节。我从不知道一个男子也能这么烦人,更不知道安亦辰在处理军政大事时会不会也这么婆婆妈妈。我不想得罪他,更不想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是不是可以把白衣这些日子的冷落,看成他对我不忠的惩罚? 其实我也没有不忠,我不过是小小地利用了安亦辰一下。既然白衣不喜欢,便是打死我,我也不肯再让安亦辰碰我一下了。 安亦辰对我的冷淡一向只是保持着优雅的沉默,并不追问。偶尔的几次,他会在将我送回院落时问我:"栖情,你怎样才会开心起来?" 我开始沉默,但最后一次,我回答:"我想要自由,我想和母亲一起回黑赫去,做草原上自由飞翔的鹰,你愿意放手吗?" 安亦辰的眸子瞬间缩了一下,立即变得尖锐起来,尖锐里隐了难掩的受伤。 "我不会!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安亦辰坚决地说着,站在夕阳之下,蓝色袍子被映成了黯淡的黯黑,随风摆动时,很有几分萧索。 我砰地关上门,将他关在门外,泪落满腮。 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夕姑姑,但夕姑姑第二天便知道了,她有些气急败坏地拉着我,埋怨道:"公主,奴婢实在不明白,您还在挑剔什么?便是回黑赫,到底也是人家的地盘,寄人篱下,又有什么好的?二公子雄才伟略,人人说他有济世之才,将来前途绝对不可限量,更难得的是,他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 夕姑姑叹了口气,道:"栖情啊,你一定不知道,那个孩子真傻,当日你在宫中那般逼他,他都不曾怨你,还和我念叨着,要亲手将宇文弘杀了,为你报仇。这件事他一直记在心上,每次打仗,只要听到对手是宇文弘,他必然是第一个请缨上阵,甚至因此被大公子利用了好几次也不计较……最近夏侯明姬又在夫人面前告了他的状,说他沉溺女色,不肯出去领兵征战,要夫人处置你呢,结果那孩子当着夫人的面打了明姬小姐一耳光,把她气跑了,夫人到现在还不和他说话呢。" 夕姑姑见我侧了头听着,又道:"偏生昨晚你又和他那样说,我今儿看见他一个人在喝闷酒。他这个人,从小就学权谋策略,领兵打仗,自制力极好,竟也喝醉了,拉了我告诉你的事,差点儿就掉下眼泪来,委屈得跟个孩子似的。" 啊,安亦辰差点儿哭了吗?我心里颤了一下,转而想起他的种种不好来,淡淡道:"夕姑姑,你还记得,我们当年逃出宫后被他追得有多惨吗?" 夕姑姑怔了怔,道:"我后来问过了,他其实只想吓吓你,给你个教训。他说,在宫中时,你不但赶他走,还差点儿用枕头把他给闷死……所以他也想逼一逼你。" "他逼我?"我望着窗外渐渐飘落的瑞香花,如小小的蝶儿般轻轻飘落,苦笑着道,"夕姑姑,你可知道,那一战,我们的侍卫死了四百二十一人?而且,母亲受了惊吓,差点儿病死,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那一刻,我便恨透了他,恨我当初不该一时心软放他一条生路,不该救下这个中山狼!" "你……救他?"夕姑姑有些惘然。 "是我。"我从窗棂处抓住一片花瓣,茫然地碾碎,将汁液濡湿在指肚,黯然道,"我到底狠不下心,就让颜叔叔通知安氏的人,晚上到皇宫来接应他。可是,现在连颜叔叔也死了。如果不是安亦辰设计把我们引出黑赫,我的颜叔叔,又怎么会死?!" 颜远风不但不会死,说不准,已和母亲在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好景致里执手天涯,幸福安乐地生活。 泪随风落,我凄瑟地呜咽着。 我童年那点儿简单直白的朦胧心思,却瞒不过夕姑姑,她知道我待颜叔叔绝对不同于别人,不由得也是黯然,将我搂在怀中,为我拭泪。 正伤感时,小九忽然在外面叫道:"姑娘,仇夫人来了。" 我忙揉了揉通红的眼,已听到小羊皮靴踏在砖石地面的有力声响,接着已是杜茉儿的朗笑声传来,"栖情,我可见着你了!" 我忙迎上去,勉强笑道:"杜姐姐,好久不见了!" 杜茉儿和以前一样热烈奔放,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依旧是浑然不知世事的快乐洋溢。她如风一样卷到我身边,一把抱住我的肩,转了两圈才哈哈笑道:"栖情,你都长这么高了。" 可不是吗?以前我只到她脖颈处,现在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她比我大四五岁,看起来还是那么活力十足,为什么我却已倦乏得如同垂暮的老人? 我微笑道:"瞧姐姐的模样,可比以往漂亮了许多。" 杜茉儿仿佛不屑般咂了咂嘴,道:"只要不是对着宇文弘那张棺材脸,我就开心得很。" 用棺材脸来形容宇文弘那张冷脸,我不由得大笑,道:"杜姐姐应该说,只要对着仇将军那张俊脸,你就开心了吧?" 杜茉儿笑道:"你可真会说话。" 我故意地叹息道:"可怜我父皇那么疼你啊,你大约从头至尾,都只想着你的仇哥哥吧。" 杜茉儿脸一红,啐了一口,道:"栖情知道什么啊!我是晋州人,当年本就和仇澜约定过终身之事,谁知宇文弘偶来晋州见到我,一心想着将我纳入府中,想足了法子害仇澜,仇澜九死一生才逃了出去。我实在不忿落到宇文氏手中,被宇文弘带到京城后,趁他家往皇宫送秀女的机会,混在其中入了宫。" 她满脸得意地笑道:"宇文弘才没想到我有这么大的胆子,不但不逃,反而跑到宫里去了。他在京中四处搜寻,我那厢已被皇上选中,当了妃嫔,凭他再能干,也拿我无可奈何了。" 我早就猜到她和宇文弘、仇澜之间必有些故事,原来却是这样的,不由得苦笑道:"谁说无可奈何?他不是顺顺利利地把我父皇给害了,把你又给抢回去了吗?" 杜茉儿不由得敛了笑意,将涂了鲜红凤仙花汁的指甲一下一下敲在桌上,叹道:"是啊,我后来想起来,先皇出事,可能也和这个有关。那个宇文弘……实在是太可怕了。对于他所想要的,向来不惜一切手段……" "好在仇将军也是个不惜一切手段的人!"我想到宇文府的那场刺杀行动,斜睨了她,淡淡而笑。我一向以为,那是安氏的一次失败策划,原来却是仇澜为美人的冲冠一怒。 杜茉儿轻轻叹息道:"我和仇澜在一起后,我给先皇立了长生牌位。他对我真的很好,就是我的父亲,对我也不曾那么好过。" 我一呆,一向以为,杜茉儿和父亲年纪相差如此之大,她多半只有敬畏之心,绝不会喜欢他,何况她本来喜欢的就是仇澜,跟着父亲,心中一定很为难。但听杜茉儿的口气,倒有几分依恋之意,让我不由得感到诧异。 杜茉儿看到我的神色,尴尬地一笑,凑到我耳边,悄悄道:"其实和皇上在一起,真的是很开心的,除了晚上。我每次都觉得我是在被自己的父亲强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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