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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我有种众叛亲离的感觉。似乎只要是他的话,众人就一昧盲从,全然不把我这个王妃放在眼里。将安亦辰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他到底好在哪里,三四个月不在府中,居然还能叫人这般服帖。

  “你给他们吃了迷魂药了么?”第二日上午,我边在窗晒着太阳,边不服气地问着安亦辰:“怎么个个都只听你的,不听我的?”

  安亦辰正细细欣赏着我给他做的斗蓬,闻言笑道:“他们哪个不听你话?你告诉我,我好好打他们一顿。”

  细细一想,也对,他们似乎极听我话啊!

  只是他们听我话,也是听了安亦辰吩咐而已!

  泄气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拉扯安亦辰耳朵,苦笑道:“只怕你也给我吃了迷魂药了!你们连成一气欺侮我,我居然不生气!”

  安亦辰也不顾有侍女在一侧,抱了他的斗蓬,俯下身就亲亲我脸颊,柔声道:“你为我裁制衣裳,也是因为吃了迷魂药么?若有这么样的迷魂药,我一定让你吃上一世,让你一生一世,都只迷着我,恋着我……”

  他的眸子深郁中泛过凛冽,和一种志在必得的骄矜,轻轻而坚决地吐字:“只恋我一个,再无他人……”

  心里跳了一跳,只觉阳光突然地灼烈起来,明亮耀眼的光线,和安亦辰此时的眸光一般,一时让我不敢直视。

  我还在犹豫什么?

  我的心中,不是只有安亦辰一个么?又怎会还有那个,那个在月色烟笼中,在杏花天雨里承诺爱我一生一世的白衣少年?

  心头尖锐的针刺感迅速袭来,我吸一口气,只怕,我还在恨着他的背叛吧?

  若无其事地侧一侧身,将头枕到安亦辰怀中,笑问:“这斗蓬,你还喜欢么?”

  “喜欢,喜欢极了。”安亦辰微笑:“我再不曾穿过比这更暖和的斗蓬。”

  我格格笑道:“你有看到那些针脚么?”

  “看到了。我看到了衔凤公主一针一线缝制她的牵挂,她的思念,还看到第一次做针线活的衔凤公主,将手指刺破了至少八次。”

  安亦辰笑意温软,俊秀的面庞漾出白云般洁净的感动。

  “八次?”

  我不解。

  安亦辰轻抚着那件斗蓬,轻轻道:“我看到了针脚有血迹,共八处。”

  “你……你数过?能数得出?”

  我眨着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每次手指被扎破,我都会尽快收拾干净,粘到斗蓬上的血迹,每滴都会不比芝麻大多少。

  安亦辰的温柔眼神,如羽毛般在我心头轻轻拂过,阳光耀住他的面庞,如精雕玉石般美好。

  那样的暖暖冬阳下,他静静道:“栖情,我每夜都会将这衣裳看上好多遍,甚至睡觉也会抱在怀中,告诉着自己,这是栖情亲手做的衣裳,感觉就像抱着栖情一样,比你的凤玉还要宝贵许多。”

  喉间被哽住,生生给大团的棉花塞住了一般。

  寂寂冬日,除了几株腊梅,几棵松柏,庭前老树枯干,十分寥落。但一夜春风吹来,又该萌芽散叶,冒出新一年生机蓬勃的气象了吧?

  安亦辰再不说一句,将我扣在他脖中的凤玉取下,扣回我脖颈之上,轻轻拭我眼角隐约的泪意,眸中亦是水雾腾起,却是笑意温煦如春。

  这时侍女回道:“宫中的马太医,奉王爷之命前来为王妃请脉。”

  我听了忙道:“亦辰,我的病早好啦,你和马太医说着,别再让我吃那苦死人的药了!”

  安亦辰刮了我鼻子道:“你这些日子的药,一定又没准时吃吧?罢了,等我问了马太医,可以不用吃时,再不给你吃那玩意儿了。我只盼着……盼着我们快有一个自己的小宝宝,男孩像你,女孩像我,就心满意足啦。”

  我听他提起孩子来,想到那个掉了的孩子,正在难过,忽听他那样说,奇道:“为什么不是男孩像你,日后睿智俊伟,女孩像我,长成后也能漂漂亮亮?”

  安亦辰笑道:“男孩肖母,女孩肖父,都是最有福的长相。”

  说话间,马太医已堆了笑,在侍女引导下走上前来问安。

  安亦辰心情正好,赐了座,道:“快帮王妃细诊诊,恢复得如何了?她的气色,现在倒是已经很好了。”

  马太医躬身坐了,搭了我脉,细细诊治。

  我想着那些苦涩难当的药物,斜睨着马太医,佯怒道:“马太医,你那药我都吃了几个月了,再不见好,你该回老家种地了吧?”

  马太医点着头陪笑,额上却滴下汗珠来。

  这样的隆冬季节,他很热么?

  安亦辰脸色阴了一阴,问道:“怎么样?”

  马太医立起身来,再不敢如当日安胎时那般扯淡了,回禀道:“王爷,王妃的身子已经大好。但是药么,还是不能断,再吃几个月调理调理吧!”

  我急道:“我既然已经大好了,为什么还要吃药?”

  安亦辰却淡淡笑道:“嗯,调理么,也是应当的,栖情,将身体养得好好的,以后生出的小孩才健壮啊!”

  夕姑姑一边送上点心来,一边也在一旁罗嗦:“可不是么,若是身子扎实些,也不致摔一跤就……唉!”

  给提起这根心头之刺,我顿时抑郁起来,话也懒得说了。

  而安亦辰已站起身来,亲身将马太医送了出去。他也太仔细了些,一个太医,犯得着如此恭敬么?

  正有些疑惑时,夕姑姑已拿过一只芙蓉糕来,道:“公主,这糕,我特地让他们少放些糖,又香又糯,吃一个试试。”

  我漫声应了,吃了一个,已见安亦辰回到房中来,神色如常,方才放下心来。

  估量着都被我那次滑胎惊着了,所以这般小心翼翼。而我自己,不也是万分盼着再有一个孩子么?

  只是想为绎哥哥续上一线血脉,却再也不可能了。

  抚着平坦的小腹,我怅惘而忧伤地叹息。

  安亦辰星子样的眸子也黯淡下来,在我耳边轻轻道:“栖情,我们很快会再有一个小孩,很快……”

  他用了一个“再”字,显然,是将那个未出世的孩儿当成他自己的了。

  “是,我们很快会再有一个孩子,一定会有……”我噫叹着,将头埋在安亦辰温暖的怀中。

  冬阳漫落,懒散地投入室中,静静泊着清淡的金光。薄帏拂动,纱笼雾罩里,初春的气息,伴着双蝶扑花青铜香炉里的苏合香,游丝般绕出,熏人欲醉……

  第二日便是正月初一,群臣齐去朝贺,澄心殿济济一堂,热闹非常;而安亦辰兄弟自然也各带家眷,至宫中与父母相聚。

  安世远本来意在燕州,燕州之败,自然让他懊恼不已;但安亦辰突然收复幽州十二城,却是意外之喜,这日见到安亦辰,不由大加嘉奖,十分亲热。

  而安世远再多褒奖,安亦辰亦不见骄矜之色,只是安然而坐,舒徐尔雅,连安亦渊、安亦伦敷衍笑容后的乌眼鸡一样的警惕都视而不见,恍如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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