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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夕姑姑应了,却摇头而笑:“瞧瞧王爷,将你这性子宠得越发娇惯了!”

  我得意地嘿嘿笑着,目送林翌二人掀开盘金丝黑漆竹帘,一径去了,心里微微的疼。

  如果我计算得当,明日此时,此间院落,必是画楼恨,锦屏空了,也不知安亦辰会有何反应。

  若是我失算,安亦辰又该怎样面对我?纵然想惩罚我,也必须先对他欺瞒我的事做出解释吧?

  不管他将来会持怎样的态度,我也断断无法容忍,宇文清因为我的缘故,命丧异国他乡。

  如果我真的事事顺从了他,再无一点自己的思维能力,那么,我就不是从艰难中挣扎出来的皇甫栖情了。

  帘栊外,春燕啁啾,黄鹂和鸣,桐花烂漫,碧柳如烟,一派春景如屏。

  那样喜孜孜充满蓬勃朝气的春日风光哦,从此会不会离我愈来愈远,愈来愈远?

  佯倦地闭上眼睛,趁着从窗棂透过的微阳暖意,懒懒在榻上歪着,不让人看出我眼底的烦恼和挣扎。

  不知是夕姑姑,还是茹晚凤,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为我覆一层软毛的细毯。

  如果没有宇文清这件事,在这些如至亲骨血般的关怀和爱护下,安然地渡过一生,必定算是幸福了。

  她们绝不知道,当了他们面赏给林翌等的金元宝下,有我周密的救人计划。

  其实,我真的情愿自己再笨一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或者,即便知道了,也在无技可施中,渐渐磨挫了自己的信心和希望,安然做那被锁于寸方之地的金丝鸟雀,笨拙快乐地过上一世,无知无识。

  我真的很喜欢有人围在我身边,宠我,爱我,哪怕只是虚假的空中楼阁,海市蜃楼。

  午后,我着了条便于行走的梨花白百褶凤尾裙,古纹双蝶戏花薄绵外衫,却厚厚披了那件暗紫纹雪狐斗篷,才扶了茹晚凤的手缓缓出去。

  夕姑姑送我到二门,才笑道:“这斗蓬可别弄脏了。王爷那一件,只在从边疆班师那日穿了一次,后来一直好生收着,都舍不得穿呢。若你的穿得旧了,以后和王爷一同穿出去时,可没这么漂亮般配了。”

  我也不知我是怀了怎样的心理,执意穿了这件斗蓬出去,当下沉吟着笑道:“等他回来了,你和他说,我改日帮他重做件新的,一定做得比这件好!”

  夕姑姑啐了一口,道:“这话叫我老太婆说么?你们小两口在一起时正该多提提这些事呢!王爷听了,一定高兴得很。”

  一时失神,然后轻笑:“好,日后我亲口和他说。”

  缓缓踏上马车时,杨花零落,飞絮蒙蒙,贴梗海棠慢拢醉香,白玉兰尚未展颜,玉簪花苞笔挺于宽大的碧绿翠叶间,随时可能展露娇颜,吐蕊散芳。

  这样的香融艳溢,等我再次回来时,只怕要变味了。

  就如再甜再香的点心,被蚊蝇叮上几口,即便保持了原来的色香味,也失去了原来的鲜美。

  我们的感情便是那点心,彼此的信赖就是点心中的香甜,而猜忌和疑心,便是那令人作呕的蚊蝇。

  我已没有把握,再次与安亦辰相对时,能不能将所有的猜疑和不悦摒弃;更没有把握,安亦辰得知我的行止,会不会由着心性将那猜疑进一步深化,直至生根发芽,如毒草般蔓肆在彼此的心头。

  因我说了,我要让我们自己的侍卫陪同,秦王府的人谁也不愿我多心,去的人,果然全是我当日的勇士。除了林翌、安达木,另有四名侍卫随同,均穿着代表秦王府的玄青色衣衫,宽衽箭袖,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一路安然地与茹晚凤说笑着,从朝廷纷争,到府中琐事,从秦王兄弟,到各家女眷,谈得不亦乐乎。

  直到快出东城门时,我忽然失色,捂着脖颈叫道:“我的玉呢?”

  茹晚凤面色倏变,急急问道:“什么玉?”

  “就是我的紫凤宝玉啊!”我惊惶地立起身来,在座位四周忙乱地找寻。

  茹晚凤慌忙叫人将车停下,将卧具椅垫全都翻开,将左右物事一一抖开细察,又几乎趴到地上,在各处的缝隙间搜寻着我的玉。

  那日在驿馆失玉,她可没有表现得这么惊惧慌乱!

  那么,前次失玉,她必然也是知情者,所瞒者,唯我一人而已!

  我如惊怔般呆呆立着,冷眼看她片刻,才道:“啊,我想起来了,刚换衣裳时,我似乎有将玉取下来,放在妆台上了,也不知后来有没有带上。”

  茹晚凤嗳声道:“我的王妃娘娘啊,这玉是你命根子一样的东西,也能忘了?到底是不是给搁在家里了?”

  我迟疑道:“或许是搁在家吧,晚上回去瞧上一瞧就知道了!横竖这里是瑞都,人头熟,一切好办。上次在东燕丢了都能找回来,这里更不打紧。我们先去赏花踏春要紧。”

  茹晚凤额上细汗直冒,道:“哪里能等到晚上呢?万一没有遗在家中,在路上什么地方丢了,可怎么好呢?不如我们回去找找吧!”

  我不耐烦望了望窗外,道:“时候不早啦,这会子回去再出门,要拖到什么时候啊?不然你骑了马先回去找找,找到了就送过来。你脚程快,一会儿就能赶上来;便是没找到,也好尽快安排人手去寻。嗯,就是掉在外面,给人拾了去,咱们多花些钱,自然能赎回来。”

  茹晚凤听着我任性而无知的话语,更是着急,沉吟片刻已道:“好,我这就回去找一找。找到了立刻就去和王妃会合。”

  她跳下车去,向一名侍卫要了马,径自冲了回去。看那背影,她已是十分惊惧了。

  那一次失玉她不着急,因为她根本就知道玉给安亦辰取走了;这次失玉,她却茫不知情,再不知彻底遗失了宝玉,会对我造成怎样的伤害。

  嘴角撇过冷笑,看茹晚凤转过了街角,消失了影踪,我懒懒吩咐:“林翌,你到马车上来,让那名侍卫骑你的马罢!”

  林翌果然将马匹让给马儿被茹晚凤骑走的那名侍卫,慢慢踱上马车,望我一眼。

  我微微点头示意。

  林翌缓缓坐到车夫面前,车夫一抖缰绳,正要向前驱车时,林翌无力而迅捷地在他后颈敲了一下。

  那车夫闷哼了一声,立刻软倒下去。

  第十八章 月下梨花落晚风

  林翌扶住他,在路人微诧的目光中惊叫:“咦,他的病又犯了,罢了,只能我来驾车了。”

  他将车夫扶入车厢内,迅速用绳子绑了,塞了嘴,转身驱车,沿了城墙向北行去,一径奔往囚禁宇文清的那个院落。

  我端端正正坐着,缓缓从袖中取了据说能护我平安的紫凤宝玉,扣到脖子上,看也不看那被捆作一团昏迷过去的车夫。

  掌心有些湿腻,连渗出的汗水也似是冰冷的,但我的脊背却是挺直,梨花白的长裙在行走的车厢内摇曳着,绵联如春水,晃漾不休。

  待行到目的地时,车夫早被带下车妥为安置,林翌、安达木等从人变成了二十人,俱是秦王府侍卫打扮;车驾位置,也换了另一名侍从。

  这些侍卫,早就在路上守候多时,在快接近那个院落时鞍马整齐地穿插进我们的队伍来,其中有我的旧年侍卫,也三四个是南越安插在瑞都的眼线,身手不错,被李叔引了过来帮忙。

  而我的车驾后,已多了一辆马车,青灰罩幔,颜色暗旧,看来毫不起眼。

  在见到可以在秦王府自由通行的银牌后,朱漆的门缓缓打开,一名头领模样的人迎了出来,虽然着了平民的衣衫,但瞧眉宇间的神气,至少也是个六品校尉以上的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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