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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当年季府满门,到底怎么回事呀?我爹从来不跟我说,你快说说……”

  “有人说季皇后没死呢,连尸骨都未见到……”

  “……”

  “咳咳,停!”还是刚刚那个御林军副总管儿子的声音,有些得意,恢复原来的音量道,“姚妃是当年季皇后身边的侍女,可算是以陪嫁丫鬟的身份入宫的。听闻皇上对季皇后用情极深,姚妃与季皇后情同姐妹,性子也与季皇后极其相似,因此才圣宠不衰,但是……我还听过另外一种说法……”

  “是什么你快说呀,别卖关子了。”

  那声音再次压低,神秘道:“当年搜集季府谋逆的证据,听说姚妃立了大功……”

  “你们在说什么!”苍老有力掺杂着怒火的声音突地插进来,打断那人的话。与此同时,黎子何心下一惊,蓦地从床上坐起来,不知何时浑身冷汗。

  “长着嘴巴是吃饭的!真闲得慌了,去刑罚司领几个耳光,以后这类话,再被我听到通通给我滚出太医院!”

  冯宗英的怒吼声让黎子何稍稍回神,她听见脚步声向这边走过来,便起身开门。

  冯宗英满面通红,明显是刚刚发过火的模样,见着黎子何干瞪了一眼,愤愤道:“入了太医院,跟在我手下,还要我来找你,这成何体统?今日不用做其他事了,去掌药处帮忙理药,再把宫中规矩抄上三遍,明日交给我。”

  黎子何只是颔首,不反驳也不多说话。冯宗英也料到黎子何是这个反应,忍字头上一把刀,他倒是要看看,这沈墨的徒弟,能扛几把刀。

  黎子何见冯宗英甩袖离去,她关上门,垂首往掌药处去,思绪翻腾不休,脑中满是刚刚那男子最后一句话——“当年搜集季府谋逆的证据,听说姚妃立了大功……”

  立了大功,所以封她为妃,宠爱纵容?就算如此,怕也只是原因之一。妍妃之父顾卫权,是云国资历甚深的老将军,手握重兵,自从妍妃进宫得宠,顾卫权的势力怕是只增不减,云晋言以季黎之名,多宠一个姚妃,既博得帝王情深的美名,又遏制妍妃一派的势力,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他岂会罢手?

  当然,若是算上姚妃立功一事,便是一举三得了。黎子何轻轻一笑,闪过一丝嘲讽,抬首正好看到“掌药处”,一个跨步便进门了。

  云国太医院,“医”与“药”不分家,每年十二个医童,若没有资格晋升御医,又不想出宫,便可留在掌药处,日日与药为伴,配药煎药送药,都是他们的事,地位不高,月俸却也不少,只是冯宗英既然说她是来“帮忙”,当然没有俸禄一说。

  “医童黎子何,领冯院史之命过来帮忙。”黎子何拱手弯腰,对着殿内大长桌前的老者行礼道。

  老者花白八字胡,带着黑色纱帽,身着蓝色印花官服,抬眼看着黎子何道:“冯院史让你过来的?”

  “是。”

  “自己进去吧,看着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动手就是。”

  掌药处占了一间小宫殿,前有殿后有院,一入殿便看到长排长柜,上面各种方形小格,用来盛放药材。黎子何略鞠躬以示谢意,绕开长柜进后院。

  后院用来制作药材以及煎药,往来数十个药童,见黎子何进来马上招呼她晾药收药煎药。黎子何一日都未进食,在院落里来回忙碌,只是在煎药的时候偶尔想到在云潋山的日子,同样是草药的味道,现在闻来反胃刺鼻,为何在沈墨身上闻到,只觉得是淡淡的香气?

  “妍妃娘娘的药好了么?”院里不知何时来了个浅绿宫女装的女子,扬眉傲慢地大声喊道。

  煎药房立刻有人跑出来,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说道:“好了好了,就等橘姑娘来取呢。”

  黎子何正蹲着身子摆弄草药,闻言站起身看向那名宫女,只一眼便认出她,随妍妃入宫的丫鬟,妍妃称她为小橘,当年她在妍妃的妍雾殿殿前跪了整整一夜求见云晋言,便是这个丫鬟屏退殿外所有宫女太监,不让任何人进殿禀报,更是令侍卫阻止她闯入殿内。

  煎药房的药童已经小心翼翼地端着药出来,与黎子何擦肩而过的瞬间,黎子何脑中闪过千百种念头,她的袖中就有从云潋山带下来的婵食散,只需不经意地拂过药碗,明日妍妃就会暴毙于殿中——当年云晋言狠心让她堕胎,她就不信妍妃没在暗中挑拨——如今只要一抬手……

  药童的动作仿佛在眼前放慢一般,谄媚的笑脸,漆黑的汤药,缭绕的热气,一点点与六年前的一幕幕重合。红鸾殿前的郝公公,雨幕后醒目的药碗,喉间吞咽不去的苦涩……黎子何瞪大了双目紧紧地看着药童手里的药,直到它到了小橘手里,直到小橘端着药施施然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黎子何松开陷入掌心的手指,僵直着双腿,困难地回到原地。

  不可冲动,不可冲动,投入的毒药,就算未被人发现,让妍妃喝了去,没有知觉毫无痛苦地死去,多的也不过是一具冰冷死尸。时机未到,这样做只是打草惊蛇,引起云晋言的怀疑,更何况,岂能让妍妃死得这般轻松?她要的,不止这些!

  清冷的月光透过唯一一个狭小的窗口照入小屋内,融入昏黄烛光中,再也找不到痕迹,黎子何端坐在桌前,抄写冯宗英嘴里说的宫中规矩。

  冯宗英本来就是随口一句话,所谓宫规,皇宫之中,每宫每殿甚至太医院掌药处,都有各自的规矩,冯宗英没有明确说是哪里的规矩,黎子何不想投机取巧,也不想被他抓住把柄再来一顿训,便依着自己的记忆,将记得的都写下来就是。要写的内容不是什么问题,毕竟从小在官家长大,还做过三年皇后,问题是黎子何以前与冯宗英太过熟络,她那一手字还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不想惹他怀疑或是注意,便只有故意写其他字体了,那日公试便是担心被他看出,才放下笔口述药方。只是,忙活了大半个晚上,写了一张撕一张,不管怎么变化,总觉得能在字迹中找到以前的影子。

  黎子何又刺啦一声撕掉刚写好的一张。她自嘲地一笑,季黎已逝六年,就算在字迹中找到她的影子也不能代表什么,何必庸人自扰?更何况,自己就那么有信心,他们还记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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