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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牧原扇着扇子,顿了顿,见我言语自然,毫不做作,他摆出有些惊诧的表情,"少夫人不是已经见过了?"

  他的意思,是否想说谨鸿为我作画时,我已见过?可我还没承认画中人是我呢。

  "杜公子说笑了,我怎会见过'谨鸿'画师?"我铁定不会承认我是画中人。

  "哦?"牧原摇扇轻笑,"我却说少夫人已经见了,因为画中人便是谨鸿本人,少夫人见了画,岂不是已经见了谨鸿?"

  什么?!

  我就是谨鸿?

  不会吧,这么说那幅画是我的自画像?我惊愕万分,牧原叹息接道:"那是谨鸿的遗作……"

  "她死了?"我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失礼,声音转柔,"呃,我的意思是,天妒英才,实在太可惜了。"可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吗?难道我弄错了,那个谨鸿只是与我相貌相似的另一个人?

  牧原仰起头,"死,对她来说,或许是种解脱,未必不好。"他的眼直勾勾地看着我,稍显有些无礼,我知道,他在观察我的反应,他怀疑我就是谨鸿。

  "莫非她曾受过何种非人的折磨?"我尽量压住心中的惊愕,得体地应答。

  牧原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

  不方便说?还是故意卖关子?言语上我退一步,"是我冒昧了,还请杜公子见谅,未知杜公子如何认识'谨鸿'画师?"我真的很好奇,这个谨鸿是谁?会不会是我?她与李霓裳到底又会是什么关系?

  "诚如少夫人所说,谨鸿乃是位画师,画技卓越,在下素来喜画,因而得以结交。"

  就这么简单?丝毫没有过程吗?居然一句带过,自动省略了关键部分,比如谨鸿的身份、年龄等等。

  我喝了口茶,浅笑,"不知谨鸿画师祖籍何处?"

  "据说她出身红地,兴许与少夫人还是同乡。"牧原说罢紧紧追看着我的反应。红地,是三大国人对南方诸多小国的正式统称,就像中国古代将西域诸小国统称西域一般,但这种说法只有世代官宦或皇族之人才会用,牧原这么说,可就不像一个商家子弟的谈吐了。

  嘿嘿,他说漏嘴了。

  我细细寻思,牧原或许在启光寺见过我之后,私下调查了我的身份背景,只是古痕将我的身份隐藏得极好,他的消息不够准确,所以才误认为我是南方小国的人。

  看来,牧原第一次见我时,是惊讶一个死去的人又活在了他的面前。但死人复活太匪夷所思,所以他一面送我画像意图试探我,一面私下查询我的背景资料,然后亲自登门打探虚实。怪不得他自进门后,看我的眼神总显怪异,像是考古学家签别古董一般。

  我含笑不语,我又不是红地的人。

  牧原抿了口茶,冷不防冒出一句,"仔细想来,少夫人与谨鸿倒也有几分相似。"

  我怔了一下,旋即报以一笑,"我可没有谨鸿画师那般精湛画技。"这是实话,会把老虎画成变异猫的事,谨鸿一定做不出来。

  这里人画的画与我那时空的山水、花鸟、人物……水墨画如出一辙,精髓是讲求神似而非形似,只凭画像,倒不能说我就是谨鸿。

  再说,即使照相也会有偏差,或偏美或偏丑,更不用说一幅画像,谨鸿怀德十四年九月画的画像虽与我神似,却也有些偏差。

  "对了,敢问杜公子,怀德十四年是怎么回事?"我兀自转移话题,怀德十四年,这一直是一个令我疑惑的纪年。牧原登基的那年为怀德元年,若一直以此纪年,那么去年就是怀德十四年,可惜一年前早就改了纪年,如今的日月国已是开宝二年。

  牧原轻摇纸扇,探寻地看着我,云淡风轻,"或许她画画时,已忘了日子。"忘了?这个理由会不会太牵强了?忘了几月几日倒有可能,可要忘了哪一年,还真是有些不太容易。

  不过,牧原既然这么说,我这么听也就是了。想来,他今日前来的目的是为他自己解惑,而非为我拨开疑云,所以他对我说的话未必真实,总给我一种虚实难辨的感觉。

  我又与牧原畅谈了近一炷香的时间,说是畅谈,但这种虚实不辨的感觉只增未减,他试探的成分过多,令我心生戒备,便难再探讨什么有价值的话题。

  之后,飞羽送"雪燕汤"进来,这是古痕特意吩咐下人炖来让我补身的,是用罕见的千年雪燕草精心慢火炖制而成,既有营养又有保胎的药效,一定要准时服用。用了汤,见我已意兴阑珊,牧原识趣地离开,不知道他是否已找到了他要的答案。

  反正我是无功而返。

  除了知道谨鸿是画中人外,其他一无所知,或许牧原从一开始便没打算透露什么。先不说,当今天下根本容不下一个女画师,只说这么绝色的一个女人,无论是不是我,若非有意隐藏或被人隐藏锋芒,天下人不会不知。

  好比我那"南国一绝色"的名衔,传得极快。

  飞羽搀我回到竹林小屋,我的思绪有些乱,许多事情理不出头绪。谨鸿是否当真就是我?又或者,她与我有着怎样的关系?她又是如何认识了牧原?……

  总之,千头万绪,令我整个人渐渐有些浮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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