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期

心灵的感悟在诗境里自由伸展

作者:张同吾





  四年前的春天,我为筹建“中国诗人之家”的事飞往南昌,与丰城发电厂的领导进行洽谈,趁我此行之便,那里的朋友们临时动议举办一次文学讲座,让我为电力系统的业余作家们谈谈有关创作的话题。讲座之后便同一些初识的朋友们共进晚餐,其中便有傅玉丽,她像许多年轻的知识女性一样落落大方,且又敏感而健谈,在语言流动中洋溢着青春气息,除此之外就没有给我留下独特的印象。席间我讲了些什么话和她讲了些什么话者蹴统忘却了,惟有一点印象格外深刻,那就是她以不同的方式表述她听懂了我的发言,这让我感到惊喜和欣悦,因为她能在极其平常的语境中开掘出深层的文化意蕴,也感受到人性的光芒,自然让我产生“他乡遇故知”般的慰藉。两个月后在丰城举行“中国诗人之家”揭牌仪式和采风活动,傅玉丽匆匆赶来,以记者的身份对我进行采访,没有寒喧,也没有采访提纲,而是像老朋友那样促膝相谈,从文学到人生,从历史到现实,从理念到具体,时而云蒸霞蔚,时而惊涛拍岸,时而花红柳绿,时而雾霭流岚。她的话似乎比我还多,与其说是讲述她的故事,莫如说是讲述她的感觉,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人物没有情节,就像无数记忆的碎片在眼前闪烁着光彩,由我去整合去理解,让我与她产生共识——那是青春的光彩,也是生命的光彩,是超离世俗的真善美的融汇。
  窗外下起了绵绵细雨,这是仲夏的雨,这是南国的雨,这是北方的雪在夏天燃烧而飘向南国的甘霖,竟是这样澄净而温馨,于是我们就在雨中告别。几天之后傅玉丽打电话告诉我,她写了一篇报道式的散文,也可以视为散文式的报道,这令我难以置信,她并没有询问我什么,该如何叙述我的人生足迹和文学生涯呢?三天之后她寄来这篇散文,题目是《房间里的森林——张同吾先生印象》,开篇就写墙壁上的那幅油画,那片阵雨将至的森林,“我坐在那儿却分明听见了阵雨前天空中传来的雷鸣,被雷鸣包裹,我如天空的风被先生巨大的激情裹挟而去,我呼吸到了先生为生命的自由歌哭而不停涌动的情感波涛,听到了先生为人生的坚定追求而永不停息的脚步和为完美享受而进行的不悔付出”,文章的结尾还是写森林:“我感到有阵雨下来了,清爽而澄净,雨后的森林更是绿意盎然,清新可人,有阵雨的冲刷,森林永远清新,不会老去。先生对真、善、美的感情永伴其一生,这已溶入了他的骨髓,深入到了他的每一个细胞,如同阵雨相伴的森林,时时长新,永远不变”。“现实中我们越来越远离自然,远离森林,只是那份心灵和感悟的自由伸展,自在地呼吸,我们怎能抛弃?那是人性旗帜的张扬,真挚情感的释放,美丽人生的热爱,就像画中的那片阵雨相伴的森林”。这完全是一篇诗化的散文,不仅因为她写得优美而空灵,而且因为她赋予平凡以不平凡,从而开拓了广阔的诗意空间。于是我不能不惊叹她的聪颖和诗化感悟,也越来越确信她富有鲜明的诗人秉赋和诗人气质。我看过她的诗和散文,诗写得一般,而散文却有很大的潜力,我劝她写散文也可尝试写小说,她完全叮以更充分地表现自己的艺术风格和审美个性,写出诗化的小说和散文,她完全可以写得清纯美丽,写得空灵跳脱,写得青春勃发,写得舒展自然,写得翩翩跹跹,写得诗意盎然。
  四年时光匆匆而过,几天前傅玉丽寄来她的即将出版的书稿《永远的家门》,并且相邀为序。让我感到惊喜的是,她的这些抒情短章,不仅写得这般精致而优美,这般鲜活而奔放,而且显现出鲜明的审美个性:其一,不管是散文还是小说,都写得以情聚合,以情动人,让乡情和人情、友情和恋情,那么自然地相混融,那么深邃地相凝聚,构成了一幅幅色彩绚丽的图画,呈现在我的眼前,就像当年那片阵雨将至的森林与她相融一样。《大山的凝望》、《送别天涯》、《会飞的母亲》、《敦煌的黄昏》、《妙呓》、《永远的家门》、《一张失而复得的照片》等篇什,都把乡恋情结表现得那么纯朴而深挚。离开故乡贵州之后,“只是不曾料想,在我渐行渐远之时,思念渐生,在飘泊的异乡土地上疯长。他乡也有山,他乡山更美,我却总是一副‘曾经沧海’的心境,难为所动,不为所思。故乡的大山昼伏夜出,如影随形,成了我夜夜梦的归宿”,很显然,故乡的土地故乡的山,在她心中是生命的摇篮、文化的具像和诗化的象征,因而也便含融了更丰富的的意蕴和内涵。其二,傅玉丽善于细腻地描绘优美的意境,在意境之中融入自己的主观感受,使之成为她的审美理想的具象:“一轮明月柔柔地升入天际,清辉流泄,四周一片幽静。海浪抚摸着沙滩,一遍遍吟唱着不老的情歌。艳羡地站在沙滩上,你感到空气里散发着海的气息,徐徐缕缕,双耳充溢了海的歌声,身躯禁不住轻轻摇晃,心底一阵震颤,骨骼也在抖动,犹如裂动的土地,一个浪头涌过来,又一个浪头涌过来,你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投入了大海的怀抱”(《送别天涯》)。她的许多篇什都表现了自己与大地相拥与大海相融的感觉,从本质上透露出她超离世俗羁绊而回归自然的强烈欲望,恰如她自己所言:“名山大川也罢,一草一木也好,当你用艺术的双眸去凝视之时,你会发现,心中最纤细的神经,最奔涌的血液一齐被触动了,突然为之震惊。你的呼吸似乎停息了,空气流动的声音回响在耳膜,你被它们的生机与活力,被它们的灵动与坦诚、被它们的美与自然感动了。在真正的自然面前,抖生出—种回归与依恋之感,心灵与之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与深深的呼应。此时,你才拥有了自然,而与此同时,凝眸自然,自然仿佛也凝眸于你,向你伸出双臂,与你融合而相拥,你成了自然,自然成了你”(《凝眸》),进入这种境界,才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是卒弃疾的名句,不仅表现了物我两忘的精神境界,而且。再现了主观与客观相合一的互动感受。共三,她常常剥离了表象的外壳,而以浓郁的抒情方式,表现爱的本质和生命的真蹄,她说,“那是‘鸟向平芜近远,人随流水东西’之中无法压抑、掩饰,不肯最后放弃的真诚,质朴和自由如风的率性啊,你的心灵怎会不感到阵阵晕眩般冲击?”于是她确信:“怦然心动的时候,不要在乎有多短,因为你看到了真情与挚爱”,“爱的时候,不必计较有多长,因为你拥有过怦然心动”。她以诗化的生命体验,证明了爱情是生命的升华,因而具有非理性特征,诚如她之所言:那是怎样奇妙的瞬间,“重新打开心房的钥匙,开始倾听心灵的呼吸,呼吸中,一种默契与理解、一种亲切与熟悉,一种关怀与温馨散发其间,为这份非世俗的礼遇谁的心里不会涌起阵阵潮汐!”,“哪十白仪有一瞬,感到相知之时,那顿生的心灵震动也会波及一生”(《不见不散》)。难道这不正是她的诗化点染与诗意图腾吗?
  我一向把敞文视为诗之别裁,这不仅因为它应有强烈的主观色彩与广阔的诗意空间,而且应该以汉语所含融的文化命脉和精神风韵,塑造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审美情调和文化性格,正如先秦青铜的朴拙苍古、盛唐书法的飘逸奔放,宋代彩雕的柔静安恬、明清绘画的清峻冷寂,都以大象无声的特质突现了一个时代的美学特征,我们这个激越变革的时代,也应该有自己的诗化散文。傅玉丽会随着艺术成熟,使自己的作品更丰盈更美丽更具有时代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