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1期

阮玲玉的最后一夜

作者:巴音博罗





  阮玲玉是那个时代不幸的代名词。她是不幸,她甚至也是同情,软弱,挽救和挣扎。她用黑暗来描绘黑暗,她用逃世来影衬人生,她成功了,因此她也是摆在默片时代的一具尸体——平等和自由面前的尸体!像昨天、明天或今天,像1935年3月8日的最后一夜,她一个人从五斗橱里取出那只精致的绒匣,并开始从头至尾浏览她拍过的全部剧照一一她在这些她扮演过的角色里哭过,笑过,流泪过,但今晚她正在成为她自己——一个名叫阮玲玉的电影名星的替身。天下所有被侮辱女性的缩影:从寡妇、淑女、富家千金到除暴济弱的女侠;从苦命的乡下姑娘、丧失人权的妓女到沦为街头乞丐的丫头;以及谋求生路的知识女性,二度入庵的尼姑,遭受欺凌的私娼与受到种种压诈走上绝路的女作家……在以上所罗列的五花八门的角色中,她两次把一个女人从生演到死,两次入狱,四次自杀,无数次被逼疯,病死街头。每个人物都走上了凄凉无奈的末路,每部影片都是悲剧的结局——就像今夜,四周一片寂静,而不远处传来了那苍凉沉悒的琴声和蓦然断折的丝弦。生命是短促的,人间已没有什么值得留恋,而死亡不过是最后一次彩排。她仍然是那个留着稀疏而整齐的刘海、面庞清秀白晰的少女,两弯细长的眉毛下一对水盈盈的大眼睛闪露着温煦委婉的眸光,而那件淡湖色镶有荷叶花边的宽袖短袄上,则罩着印有暗花的黛绿色的长马甲。听到回答,嫣然一笑,轻盈地把齐颈的乌发轻轻一甩,眼睛笑得更弯,也更妩媚。但这仅仅是一瞬,仿佛乌云缝里的一线阳光。当“开拍”的指令一下,原来留在脸上的笑靥突然消逝,流丽的眸光顿时蒙上一层雾湿湿的泪花,从泪眼中也露出哀怨的神情……“你还爱我吗?”她使劲摇着陷在床铺里的那个男人。“你真的爱我吗?”她是以《挂名夫妻》的身份开始这句经典性的问话的。没有回答。那位正陷入粉色梦境的男人只是以含混不清的呓语来对接她殷切的目光和渴望。仿佛某种天意,一个死谜。她困惑了。当初,她是以多么纯洁、天真的少女之心,从两个方向爱一个男人一生抑或死!而今她将是从一个方向爱两个男人的少妇——死,仅仅是死!仅仅是向死而生的死……但这是奢侈的,包括那美妙绝伦的安眠药片!包括亲友们的悲泣,编织着“寿”字的绒毯和卧榻两旁肃立的花圈。成百上千的人涌向殡仪馆,成百上千的人等候在大门口,他们看见了灵桌上一对静寂地燃着的白烛,他们没看见她脸上凝固下来的微笑。
  
  附:阮玲玉主要作品简目
  《挂名夫妻》(1927年)
  《血泪碑》 (1927年)
  《洛阳桥》 (1928年)
  《白云塔》 (1928年)
  《银幕之花》(1929年)
  《劫后孤鸿》(1929年)
  《故都春梦》(1930年)
  《自杀合同》(1930年)
  《野草闲花》(19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