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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小抒（散文诗十八章）

作者：李　耕

　　夕阳一瞬
　　
　　晖于枝叶，盛开一瞬，便匆匆凋谢。叶，未知留夕阳入梦否?
　　晖于瓦檐，燕窠中若亮灯盏，灯熄，闻燕子呢喃，声音，蕴夕阳之温馨否?
　　晖于窗棂。夕阳西落，窗内亮起烛光。
　　烛光下，有老人细叙夕阳之种种旧事否?
　　
　　酒　话
　　
　　霏霏小雨时，野店漏出酒香。野风中的酒旗，飘动一种野得醉人的感觉。
　　水边，未知有一叶木舟否?
　　不去杏花村，
　　去一处名曰乡愁的地方。
　　
　　鸟化石
　　
　　石上，有鸟飞起。石，无翅，不飞。有翅之鸟遁于石中，凝成不飞的石，成了不飞的永恒的鸟。
　　凝鸟之石，是鸟的坟墓。
　　墓中，鸟的永恒的梦，幻飞天空。
　　
　　魂
　　
　　踟蹰于此岸河边，是一种无意识无人性的人之形体，无思无言无欲，终年徘徊不去。
　　河的彼岸，踟蹰一种无形体可附之轻影，飘飘荡荡，终年无处可归。
　　河上，激起旷古涛声：魂兮，归来!
　　未知无魂之体与无体之魂影，闻波涛之呼唤否?
　　
　　听蟋蟀
　　
　　听土墙下的，听墓碑边的，听野草中的。
　　听一种金属的弹拨。有时，听它们争吵。干戈碰撞，听一种击碎玻璃的清脆之音。
　　惟一不愿听，
　　有人捕捉蟋蟀时，蟋蟀沿荒土坡逃亡时惊恐的声音。
　　
　　烛影
　　
　　未被冷风吹熄，照往日墙壁。壁上旧时的影，是一串劫难的瘢痕。
　　被冷风吹熄，墙壁漆黑一片，所有的影子顿刻隐失。落幕后空寂的旧舞台。
　　惟冷风依旧，在黑的墙壁上游来游去。
　　冷风，在寻觅什么?
　　
　　暮语
　　
　　晚秋落枫，暮境的序言，而雪，是生命季节的暮之跋。
　　始于慈悲的，让它终于慈悲。秋如止匕，冬如此，穷苦时如此，不穷苦时也如此。
　　暮年的梦平静。
　　夕阳岁月平静。
　　
　　岸
　　
　　此岸是我，彼岸是，你。你走过河，我走过河。我站在了彼岸，彼岸便是此岸，此岸又是我。你站在了此岸，此岸成了我的彼岸，彼岸又是你。
　　没有桥，岸岸相望。
　　岸，在等待桥。
　　
　　小小爝火
　　
　　厚且沉重的暗黑之夜的未被暗黑胶死的一星火光。哲学的微芒，足可刺透一万里苦闷。
　　太阳，终于出山，火焰融融。
　　未被融入太阳的小小爝火，孤守寂寞，独占自己生命的宇宙。
　　
　　背影
　　
　　背影佝偻。越过暮色，越走越远，越走越觉模糊，模糊得进入一种梦境。
　　父亲，未回过头来再看我一眼。
　　我欲看他时，
　　背影，已是一块墓碑。
　　
　　卜　辞
　　
　　红则紫，紫则黑，厚黑则暗，暗深则曙，曙则黎明，太阳升矣!
　　冰遇阳光，冰则融，融则活，活则通，通则顺，顺则畅达，达则条条大路通罗马。
　　半夜鸡啼，则非曦光之兆也。
　　
　　浮萍自述
　　
　　池塘，自由漂泊的天宇。疆域的任何一角，无栅栏，无警察。
　　无野草的野火之遇，无落叶的坠地之虞。
　　虽有鸟的翅翼相诱，从不梦想飞天，奈何以飞惑之。
　　自由自在哉，
　　浮萍我。
　　
　　梦
　　
　　檐的远处是树，树的远处是山，山的远处是夕阳山外山。
　　山外山的远处，是梦。 ，
　　近的，是窗，是灯，是灯下半盏淡酒半壶苦茶半卷古籍，再近，是枕边庄子的逍遥游与秋水波先。
　　再近，
　　又是梦。
　　
　　在水一方
　　
　　木瓜琼琚之缘，一见钟情，永以为好。
　　蒹葭苍苍，驾舴艋小舟而去，漂泊无涯，有飞鸟相伴，白云相伴，好梦相伴。
　　彼此举心灯一盏相照，
　　狂涛沉舟，
　　浪碑上刻两人生死相伴的名字。
　　
　　蝶　缘
　　
　　我欲掳美丽的蝶，蝶，飞入释迦的掌心。我弃开掳蝶之欲，蝶，飞上我的肩胂，并说：无欲便是佛。
　　此刻，
　　蝶，自由自在，
　　我，自由自在。
　　
　　雪　鹭
　　
　　雪原上的一朵白雪。羽翎雪白，诗意雪白。抖净雪意，高高飞起。
　　高高飞起，
　　蓝天上的一朵白雪。
　　
　　无题
　　
　　游荡着，忘了耕耘。
　　待残阳落尽，霜发染暮，生命之树的年轮，缀满虚度的感叹，感叹之感叹虚度：
　　三十功名，尘土梦，
　　八千里路，云月碎。
　　
　　夕阳从客
　　
　　落日从容。焰光融融于暗黑之前，一万次日出日落。夕阳惆怅不去，却不得不去。
　　一万次落日，一万次夕阳印象，一万次夕照下生之回味。
　　落日从容。
　　墓边，欲留光辉几许，又残留愧疚几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