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5期

星象

作者：三　子

　　1
　　
　　对于刚刚过去的春天，我有什么话
　　要说?一片叶子的脉络，一道闪电
　　稍纵即逝的影子，我
　　又有什么话要说?
　　在更近的场景，一个三岔路口
　　向左，是马车的背影。向右是
　　模糊的辙印。那和我有关的
　　是中间的一段斜坡?
　　我站住了。抬起头，我看了看星空
　　遥远的天体瞬间停止了旋转——
　　春天过去了，晕眩的尘埃潮湿
　　依附在大地匆忙的怀中
　　
　　2
　　
　　夜里，观星象的人步出了庭院
　　沿着长长石阶，青草的露水沾着他的
　　咳嗽
　　我的疼痛在继续加重……”
　　他袖着的手于黑暗中伸出，按一按胸
　　一幅阴影，在眼前划过
　　这时——某个星座的某个角落
　　是否也会
　　晃过一阵轻微的颤动?
　　他看不见。这个春天，观星象的人患着
　　眼疾。他回到庭院的竹椅上坐下
　　十万颗星辰在夜晚的头顶盲目摸索
　　
　　3
　　
　　4月14日。一粒灰尘抱着
　　那个婴儿静静泊在黎明的光中
　　4月30日。河水向远
　　摇晃的浮桥，有人在船上反复做梦
　　5月24日。骑一匹竹马
　　我揣着行囊开始十天的远游
　　6月11日。大地的孩子呵
　　我愿独自接纳你一生的隐痛
　　12月6日。有颗星知天边坠落
　　我的掌心从此多了一点安详的黑痣
　　1月1日，让万物回到起始
　　让哑巴在漆黑中对一张白纸说话
　　
　　4
　　
　　当写下一个个日期，我的眼前
　　能否浮现出整个的大海?它的浩瀚
　　将卑微的仰望托高——三万米的
　　群峰之上，无边的布匹悬挂
　　三米以下，我却是指间遗落的
　　那颗最小的沙
　　群峰之上的火焰孤独地燃烧
　　我的肺腑，我的心脏，我所目睹的
　　惟一星辰流淌着喑暗的血
　　群峰之上，如果大海再次侧转它的
　　身子，我欲将这一支笔丢下
　　只抱紧末日和一句未说出的话
　　
　　5
　　
　　他想找一个小镇作长久的居住
　　这样的小镇，人口不要超过一千
　　要有杂货店，草药房，打铁铺
　　要有一间小酒馆，门口挂一个铁皮的
　　邮筒。还要有一副残损的骨牌
　　让他在夜深人静时偷偷堆砌、清洗
　　像修补一座空中花园。现在
　　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用全身的力气拈紧一张骨牌
　　他的手在暗处颤抖
　　小镇继续睡着，骨牌在桌上闪着诡蓝的
　　光。其中的一张，又被谁秘密地取走
　　
　　6
　　
　　这跳动的萤火必和星光对应。无知的
　　蚯蚓在地上爬行，一群蚂蚁从洞穴跑
　　出，风吹动着它们向着更高的山顶。
　　这涨落的潮汐必和星光对应。农历的
　　河水冲刷丛林也冲刷着平缓的腹地
　　倾斜的星球收藏下我们短促的呼吸
　　这打碎的瓷杯必和星光对应。一地的
　　景象散落，是斑斓的虎，是游离的豹
　　子，地平线上走过的是白狐的梦境。
　　这失措的词语必和星光对应。火终将
　　熄灭，我的手再次伸出，在一张白纸
　　的灰烬里取暖，夜晚容纳了我的泪。
　　
　　7
　　
　　到了睡去的时候。闪电终止于
　　内心的处所，叶子收拢它的翅翼
　　又到了睡去的时候，群峰之上
　　最后一滴水缓缓消逝
　　把苍穹的幕帘合上——我
　　一个窥视的人，一个夜晚的抒情者
　　我该怎样把春天归还给大海?
　　“或许，它并不存在。”
　　回到更近的场景，那个三岔路口
　　马车向左，辙印在右，中间的斜坡
　　无止境地拉长。我弯曲的身体滑了下去
　　像一条弧线，一直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