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燃着一支牛脂烛

作者：张立勤

　　如果生活中没有仪式，那操劳与疲惫的日复一日，该做如何打发？那飘浮在虚无之中的夙愿与怀念，该往哪里寄托？有很多时候，我们像幽灵一样无所依凭，我们十分需要通过一种东西，或一种形式，即眼睛看得见又摸得着的一种过程，来抒发我们内心的情感，表达自己对于自己，及对于这个世界的理解和认识。一代一代的生命实践，已证明了人类对于仪式的看重与热衷。聪明又无奈的人类，通过仪式使也许还十分脆弱的意志和想法，得到了滋润和援助。从这个角度讲，仪式也是人类对于自己主观需要的一种认可，一种服务。
　　“在一个木盒子上燃着一支牛脂烛……有人把一件干净但已失去光泽的印花布衣服，盖在这堆枯枝的上面。”这是福克纳在写一次反击战中，外婆突然死了，他看着崩溃了的外婆，仿佛是用许多根枯枝构成的。这些枯枝被堆在一起，用绳子系紧，然后点燃了一支牛脂烛。他站在外婆身边，头低得很低很低……这是十分简单而又肃穆的一个祭奠仪式。
　　“神父从他的法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没系着链子的怀表来，他默默看了一下，又一声不响把它搁在他面前的桌上。他开始用一种很平静的声调说———当亚当和夏娃，你们知道，我亲爱的孩子们，是我们的第一世先祖，你们还记得上帝之所以创造他们，是为了让魔鬼撒旦和他作乱的侍从堕落以后，在天空留下的空位会有人去填补……”这是那部著名小说《尤利西斯》的作者乔伊斯，少年时到教堂做弥撒的一段回忆。越是那样的一种神秘气氛，越是能渗进乔伊斯的想像中去，那是阴森森的一种抚慰，别的东西是不能替代的。
　　书里面到处有对仪式的记录，那些仪式充满着精神的渴求与困惑。而身边的各种仪式，不是也常牵动着我们的情感，只是我们早已习以为常了。还有节日，当今几乎每一天都是一个节日，或纪念日。节日是仪式的延伸？或者说，节日本身也是仪式？我想是这样的。一些最原始的仪式，是否一开始就已具有了节日的性质？是否仪式与某些古老的节日同时诞生？但仪式与节日终是不同的，仪式比较质朴、直觉、富有人类童年时期的迹象。其范围可举国上下，也可在一个村落、一个家族、或是几个人中间举行。而节日是理性的国家的产物，它寓意着伟大与崇高，它是一个民族对于存在的理想与原则的大张旗鼓，乃至于世界性的对于某一历史重大事件的回望与纪念。
　　人类自己创造了自己需要的仪式，仪式无疑有助于人类，也左右和误导着人类。我们经常忘记了，仪式是我们自己思想与意志脆弱的果实。在历史演进的长河中，人类认识的脚步虽顽强地朝前走去，但也徘徊不已。认识世界的局限，正义时常的消隐，情感的缺陷等，致使人类想到借助物质的泥土、牲畜、蜡烛、建筑什么的，还包括我们自己的肢体与言行，来共同参与和完成着一次次真实又不无神秘感的仪式———按照规定的时间和地点，聚集在一起，然后开始———我亲爱的孩子们……我亲爱的孩子们……阿门！结束后，各自散去，过不了多久，重新又进行一次。
　　自古至今，人类忍辱负重地走过了千山万水，走过了多少仪式和节日，并在其中不断地寻求着支撑和力量。在仪式里面，精神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抚慰，但仪式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反过来说，人类或许正是依靠着那些名目繁多的仪式，才能够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在仪式的庄严中，人类联合了起来，以对付天灾人祸和我们的内心。
　　细想想看，其实我们的内心是最离不开仪式和节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