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3期

散文诗:二十一世纪的期待

作者:李 耕





  一句一个“冷”字,几近口语,若分行,是一首上乘的“闺中”诗,不分行,则是散文诗了。一纸短简,“冷”中冒热,极尽缠绵缱绻之情。
  当代一些散文诗选本,译作可编入十九世纪的一些作品,而中国散文诗的选入,大多起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1999年我参加编选《中外散文诗鉴赏大观》时,建议编《中国古代类散文诗》一卷,让中国古代散文诗与类散文诗,走入散文诗这一殿堂。
  在借鉴国外散文诗并接受其影响的同时,承传中国古典散文诗,使当今或今后散文诗创作,进入一个异于其它时期的,具有民族神韵、民族气派、民族品格的时期,当会在散文诗史上别开生面。世界的,都是民族的,但民族的,不一定都能成为世界的,因为任何形式的文学作品,都有精粗之分,高下之分,只有一些臻入极致境界的作品,才会是世界的永恒的。
  问:散文诗要出大作家大作品,青年人应怎样去做?
  答:天赋是重要的。学养、品格、感悟生活的灵慧之气及独异的艺术表达方式也是一个好的散文诗作家所应具备的。有时还要安于寂寞和清贫,摒弃功利之羁,保持一种自由自在、自觉自如的心态,当然,还需有好的时代机遇。一种文学样式的臻于极致,可能完成在某一时期某几个人的笔下,但却是这种表达样式在漫长岁月渐进中积累后的喷发。当前,权力与金钱对可能写出大作品的某些具有才华的作者的诱惑是大的。楚怀王“重用”屈原,就不会有《离骚》;曹雪芹仍旧荒唐在“大观园”,就没有《红楼梦》。屈原、曹雪芹是被“苦难”造就的,而今日之散文诗界若有如此之“天才”而陷于权、钱之诱,当会是时代的遗憾。前十多年,我曾为青年作者写过一句话:“跨越前人的高墙,构筑为后人很难跨越的高墙”。这话近于豪言壮语,当时我认为,《巴黎的忧郁》是高墙,鲁迅的《野草》是高墙,当代作家应勇于或敢于去“跨越”这些“高墙”。现在想来,这种说法是偏颇的。
  问:何以见得?
  答:达到极致境界的艺术作品是空前绝后的,也是不可“跨越”的。梵高有梵高的“高墙”,高更有高更的“高墙”,李白有李白的“高墙”,杜甫有杜甫的“高墙”,谁跨越谁?模仿,相似,只能是一种重复,“似我者亡”这是艺术规律,散文诗也是这样。但我又认为,诗人,作家,艺术家,时代机遇诚然是重要的,个人的素质也是重要的,但最后各自高墙的高点,只能是各自的才华。大天才小天才应该是有区别的,“高墙”也不是等同高度的,小天才的百万字著作,未必就比大天才的《枫桥夜泊》四句二十八字更具旷古恒久的艺术魅力。
  问:过去我从一些书上就看到别人说你的生活很俭朴,这次我到了你的家里和你接触,我看到确实是这样的,这让我想到沈从文,他也一辈子穿着布鞋布衫的。
  答:并非我刻意让自己“俭朴”,或自己将俭朴看成是好的品格才这样在生活中表达自己。习惯了,便自然了,自然了,就觉得这样“舒适”,不累。我从不反对别人的“洋”气,也不在乎别人住多少房子,乘什么车,反正自己习惯乘公交车,与平民百姓挤在一起。但我也感到自己在生活上的“古板”与“守旧”。我出身贫苦,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时期大都是在苦难中度过的,不愿“忘本”,似乎也有点“怀旧”。不忘本,已是过时的题目了,所以我说我这个人“古板”。“怀旧”或恋旧,一双破鞋也不愿随意抛弃,认为它伴我走过一段风雨路程,“不忍”。
  问:郭风在你的“序”里说:“我对每个坚持散文诗创作的人,都充满了敬佩。”这句话也同样代表我对你老的景仰。
  答:我执著于散文诗这一寂寞疆域,不是由于自己觉得散文诗这种文体在未来会有如何如何好的前景,而是觉得自己适宜于这种表达形式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坚持下来,蜷于一角,默默耕耘,从未想过以此去“轰轰烈烈”或“垂名史册”。我对这点是异常清醒的。我生活相对“俭朴”,而写作又相对“勤奋”,大概是“享有,让它少些,付出,让它多些”这样的生存观念在起支配作用。郭风是我所尊敬的前辈散文诗作家之一。郭风的作品崇尚清淡,将生命的种种(一草一木一虫一石),蕴于一种异常温馨、亲切、挚爱之中且不见“火”气。耿林莽、许琪、王尔碑等是我同一代的散文诗作家,也是我所尊敬的。
  问:评论家说你的散文诗里充满了忧郁或忧愤,这是你内心世界的观照吗?
  答:我的性格趋于忧郁,难免会被表现在作品中。如果将我“雕塑”成忧郁,无一点其它,那也不是真实的我了。“忧愤”有时也有,现在少了,垂垂老矣,痼疾缠身,还有什么在自己内心平静不下来或包容不了的。过去,我的作品中有“火”气,烟火气一重,作品就俗了。我觉得我自己的作品,应在平静中抒叙一种平凡生命(或命运)的平静境界,一种祥和的慈悲的境界。
  问:你的散文诗,不以直抒胸臆的形式体现,而是将情感灌注于客观事象中,从而形成被主体感觉溶解了的意象,情感与形象之间,不再经过比喻、夸张的过渡,而直接融为一体,达到意象性的表现,这已形成你作品的风格了。
  答:你的感觉也许是对的,这又要看是我写于何一时期,写何种题材的作品。为求简洁、凝重、深厚、容量、回味,我少用比喻,多用整体象征。这样的作品难让读者一目了然。入木三分,第三境界,寓极味于平淡,给读者留下思考的空间,是我近年的追求,但要达到自己所指望的,还差得很远,只是一种向往罢了。
  问:请你给青年作者讲几句话吧!
  答:有不少青年作者是我的朋友,写诗的、写散文诗的、写散文或其它体裁的,甚至未曾谋面的都有。谈文学谈人生或其它,似觉无甚“代沟”,很感亲切。年轻一代散文诗作者,是未来希望之所在。不是“跨越”前人的“高墙”,而是要去构筑自己的独异的“高墙”。有大才智的作者,在市尘功利面前,要耐得住寂寞,要潜搏而进。真正的大作品,就说一首《枫桥夜泊》,比千斤金币的分量重,比一百顶乌纱帽重。辛弃疾的“剑”,难逼近中原,而其“长短句”,却可漫步天下。李后主失落了自己的“王国”,在他的生命中所筑起的,是一个再也不会沦落的词的“王国”。智慧、品格、奉献,是有作为的年轻作者所应拥有的。
  (本文采访者为《清明》、《安徽文学》编辑、记者赵宏兴先生,谨表感谢。———编者注)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