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雨夜的和声

作者:郑庆玲





  郑庆玲,女,1973年生于江西上饶,曾在本刊发表过散文,现在鹰潭铁路电务段工作。
  雨夜,就是上苍为心灵煮开的那一杯咖啡。在时间稍纵即逝的流程中,意识的烟云盘旋、交错,像古朴的螺旋枝把生命的信念执意上扬。一种比幸福感更为复杂的体验在城市的疲惫中一点儿一点儿涨潮……
  白日里更像一个背负行囊的旅人,走在经纬交织的路上,感受到烈日和风暴的侵袭、郁闷和焦躁的杀伤。而心里那条会歌唱的鱼,仍然竭力穿行在属于自己的水域,找寻适合自己方位的空间、温度和纯度。“选择一种花/比如百合/残存的恐惧之后依然有淡淡的香味”(虹影诗)。
  夜,隐秘而颤动的旋律梦幻般飘向高楼,变奏的音韵暗合着繁复的鼓点。流行音乐的情绪呐喊兴奋地充斥耳脉;不确切的车体碾过地面的声音粗糙而混沌;擦肩而过的身影显示着城市独有的匆忙和冷漠;雍容的质感阻隔和破坏着心理潜在的本真;生活的拥挤和错层夹带着常常无法表达的失落……现实的感伤太多了。
  这样的夜晚,不适合想想塞尚、凡高和蒙克,他们总想把你带到立体和旋转的中心,让你感受飓风的磁场。那些繁忙地带颜色太重,步调太紧,质地太尖锐。或许更需要克利和马蒂斯,需要那种想像的空灵和舒缓的过渡,有一种慢的闲———中性的颜色、略微迟钝的光感———让心灵感受温婉的景致。水墨的国画也很好,但这时候不宜太冷太幽的山水,可能更适合来点简笔的花鸟,抑或是乡野的菜蔬,有泥土的清香,正契合了心灵无意识的回归。
  一场雨随后来到,像任何的艺术那样以一种特有的方式完成风格持续之后的维新。这场雨迅速成为调节情绪的杠杆,给人们疲乏的精神以另一种层面的点击,成为一个必要的缓冲和补白:船在急流之后短暂搁浅。不妨用心触摸洁净的沙砾,感受自然积淀的造型,欣赏水鸟停歇的姿态,领悟冲浪的声息。
  尘埃落定。空气中淡远的清香随窗风驱散眼里的空洞和茫然。临窗,我伫立良久。雨点迎面扑来,撞击我的肌肤,有淋漓的快意。我看见地面上呼啸而过的车流,溅起的水幕仿佛天鹅湖舞中的裙摆,在路灯的辉映下闪亮而透彻。绵醉的慵懒和孤单的拥挤逐渐走入平和。
  记忆明晰中:那个描述情感承受极限的《37.2℃》,那个为爱情而奔跑的《周渔的火车》,那段满腔幽怨、悲怆的《橘子红了》……那些感动着我的情节闪烁在脑海中。那些被勇敢表露出来的压抑和掩藏着的心性得以排解和宣泄,为内心疲惫的角落找到出口,减轻疼痛。
  我在屋子里来来去去地踱着步,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温馨的灯光下水一样的流动着,有自由的不被打扰不假虚饰的真实;客厅正墙的书法《蕙风》仍然透着墨香,在空气中弥漫。那束名为紫澜的瓶花,烘托着生命的飘逸与疏野;窗帘也格外雅致而朴素,营造出一种轻松闲适……在雨夜中熨帖着心灵最容易皱折的部位。
  走近书桌,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吸引了视线,好像一下子走进了人间四月的芳菲之地。我喜欢他语言里席卷的柔软的风暴。我听到他脆弱而敏感的心在呼唤,呼唤真情的流泻。他的情感蚕丝蛛网般萦绕,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缠绵柔肠对抗虚饰和浮华。似水流年,逐一在感情和年龄的聚光灯下通过,呈现生命的颜色。这样的雨夜,黑幕将周围的一切逐渐侵蚀,但有多少执著和眷恋的生命在直觉的指引下正向着光明敞开。
  我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善感的因子便时常缱绻在个人的情怀里。
  我下意识地翻开胡安娜•伊凡沃罗的《雨夜》。她这样写道:“我爱雨夜。它使人的心情感到激动而甜蜜,仿佛我的家突然变成世界上惟一温暖、惟一明亮的藏身处……我的家就像一小块攥在一个黑巨人手里的充满活力的钻石,真是天国之乐!”———我快乐着她的快乐!但接下去她的话不禁使我的心弦倏地一颤,我感到震惊和羞赧。她说:“我的脑海有时也突然出现草屋陋舍,受冻的孩子和并不像我这样有温暖的家、暖和而柔软的床的女人。对这些女人来说,这样的夜晚就是痛苦。只有这样的时刻我才努力入睡。既然我不可能独自改变他们的无限痛苦,我就只好把我对幸福的感受为他们牺牲……”
  在这样的雨夜,我倾听到人生在自然中最质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