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浅谈写作中的语言把控

作者:吴永红





  任何类型的作品都靠语言来支撑。如果说走进一个人的心灵从眼睛开始,那么语言就是作品的眼睛。读者能否走进一部作品,首先就要看是否对作品的语言感兴趣。诗歌、散文、小说的语言既有它的共性,又有它的异性。共性之处,都是通过语言组合,用语言传达信息,一种情感的、生活的、思考的、状态的信息。不同之处,诗歌往往是用一种通感的、抽象的语言来宣泄诗人的情感,目前诗歌写作者运用得多的“模式”是“场景+形象+理念”,因为输入了这种流行性的“概念”模式,诗歌的语言因而要么显得矫情,要么有如梦呓,要么不知所云,总不如古代格律诗语言的扩张力和渗透力强,很难通过语言将人引领到一种清晰、明朗、幽静、致远的意境之中。散文作家一般都是在语言的灵性和张力上下功夫,看似白描式的语言,它往往带有作者强烈的个人情绪渗透,表达得较多的是个体情怀,所以散文不提倡虚构。当然,应当承认,那种像单一的政治需求及道德规范“圆点”运动的“模式”化结构类的散文,自觉追求语言结构的惰性迄今仍在某些作品中有所显露,此类散文有一种贯性的思路:沧桑感慨──中年情怀──生存困难──奉献品格,这类模式的散文语言带着矫饰与装点,雍容与拘谨,未必能像真正的散文那样,以其自然、发散的语言魅力征服人们的情感世界。而小说语言它既注重灵性和张力,又不能过于抽象,它靠形象的语言来表达生活、生存、思考或者历史的状态,对各种状态进行忠实地记录,写小说既要置身其中,又要跳出局外,它不像诗歌和散文,可以将它作为一幅写意画来完成(可以写意,也可以写实),而小说就是老老实实的素描和功笔画,需要靠细腻的线条(语言)来刻画每一个细节,让读者在品读作品时,感知每个细节鲜亮的色彩。
  每个有个性的诗人或作家,都有自己的语言风格和语言的启动点,跟在别人后面屁颠屁颠地瞎起哄,吃别人的残羹剩汤永远没有出息。在此不妨举个广告语言的例子,在众多的广告群体中,率先令我们看到一丝旭光并能静下心来接受它的便是:“喝孔府宴酒,做天下文章!”它的出现,让我们直奔齐鲁大地和孔圣人对酒当歌、交流思想,就这么一句简单的广告词使它成为广告中的经典之作。往后虽然也有一些精品的出现,但总不能更替它那种“做天下文章”的霸主地位,这就是语言的魅力。而无独有偶,在我们江西也有个临川贡酒的广告:“喝临川贡酒,扬才子豪情”,当然,在没有“做天下文章”之前,我们还不得不承认它不失为一句上乘的广告词,而现在,它就有了模仿的嫌疑。更让我们不屑的是“喝?菖?菖?菖酒,创千秋伟业”这样的后继者,真正令人汗颜无地。
  讲到语言,不得不提到马尔克斯的长篇小说《百年孤独》,十年前我读这本书的时候真是三天不知肉味,我之所以如此崇敬马尔克斯,当然不仅因他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也不仅仅是他在小说中用魔幻般的语言对细节的描写,而是一开篇我便深坠其中,小说的开头一段我还能清晰地记得:多年以后,奥雷良诺上校站在行刑队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短短的几十个字,作家给我们描述了现在、将来和过去这样的一个巨大的时空,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想像的空间──也就是悬念。作家通过他特殊的语言告诉了我们很多信息:首先奥雷良诺是个上校军人,若干年后他将面临死刑。是什么原因让他走向死亡之路,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在被执行死刑之前,他的心态已经很平静。为什么面对死亡,他能这么从容,我们又不得而知,于是我们自然会想到在从他看冰块的童年时代开始到他将面临死刑这一段人生一定会是丰富、传奇的一生。
  在这里,我又不得不回过头来说到语言的模仿。前不久,在逛旧书市场的时候,看到了一本《李国辅传》(李国辅,唐玄宗和肃宗时期的大太监),很想买下来读一读,但翻开书一眼就看出作者在语言上模仿马尔克斯,此书的开头写道:许多年之后,一闻到那股淡淡的供奉神龛的香火气味,李国辅就会情不知禁地想起那天养父带着他去见高力士的情景。像这样露骨蹩脚的模仿真让人像吞进了一粒老鼠屎一样,心里很不舒服,因此,我连作者的名字都不屑一看。如这样刻意去模仿别人的作者,他怎么能写出具有个性光华的作品来呢。打个比方,行走在大街上,有两种类型的女人回头率高,一类是真正漂亮,有气质的女人会让人回头多看一眼,还有一类就是长得特丑的人,也会让人回头。一个人的长相、气质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灵与肉的凸现,这就好比作品的语言,反之作品的骨架再好,没有语言这种灵和肉的贴附,始终只是一具骷髅。
  当然,也有模仿的高手,一个初学作者也避免不了模仿,这也无可非议,但模仿不是抄袭。
  语言就是这么一个奇妙的东西,很多时候是说不明,道不白的,只有靠心灵来会意,所以当年佛祖释伽牟尼坐在菩提树下悟道时,悟到最后,只得出三个字,便是“不可说”,当你的语言修炼到炉火纯青的时候,也就到了不可说的境界,我这么讲大家或许会问:既然不可说,那还要“语言”干吗?这只是一种比方,佛不是说了“不可说”吗?到头是他也不还是说了“不可说”三个字,我们不也是从佛祖“不可说”三个字中走进了“只可心会,不可言传”的妙境吗?这也就是语言的魔力。
  这也就是人们常说,文字忌露,太露白了,被人一眼看穿了你还有什么兴趣往前走,我们不是经常说柳暗花明、曲径通幽吗?梁启超先生曾说过,写文章就是要给人开门见山之感,但又不能让人一眼窥穿了其中的沟壑(当然,这里更多的属于写作技艺范畴,但也包含语言技巧)。
  总之,作为一个作家,在培养自己语言风格时最主要的是不能丢掉本民族的东西。《红楼梦》为什么能成为世界文学经典,与其丰富并发展了民族文学语言分不开,它可以堪称中国文学语言的总汇。就文学风格而论,《红楼梦》以前的小说,语言表现出一定的职业性和行业性。《水浒传》是豪杰语言,《西游记》是神魔语言,《金瓶梅》是市井语言,《儒林外史》是儒者语言。与之相适应,其基本格调也是突出的。《水浒》粗豪、浓烈,《西游记》滑稽、神幻,《金瓶梅》恣肆、猥琐,《儒林外史》老辣、幽默,它们的语言特色在丰富中见出单纯。而《红楼梦》则丰厚无比,诸种语调囊括无遗。就人物语言而论,是高度人性化的、富有生活情味和文学意味,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它是世界文学史上把文学描写语言的真实之美、朴素之美、简洁之美表现得最完整、最纯粹、最充分的杰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