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文章报国

作者:陈世旭





  江西省杂文学会组织编辑的《南酸枣丛书》已经在准备第四辑的出版了,主事者之一的危仁晸同志命我就此发表意见。组成该学会的皆是杂文方家,我的意见难免班门弄斧。但因为同是文字生涯中人,即便浅陋,谈一点感想应是义不容辞的。
  中国自古是文章之邦,《文心雕龙》劈头就说“文之为德也,大矣”,是与“天地并生者”。在漫长的小农经济时代,学而优则仕,甚至以诗赋取士,将文才等同于官才,加上儒家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养成了文人的权力情结和自高自大:一方面是“以当世之务自负”,出为帝王师,辅成王霸业;另一方面是怀才不遇的牢骚。一部文章史,这恐怕是最突出的两个主题。
  后来有许多事实证明,文才并不可靠。譬如,宋以诗礼文功治天下,终有澶渊之盟,靖康之耻,最终就是甘心“错把杭州当汴州”也错不下去。崖山之后,众多文人士大夫以身殉国,文天祥这样的大儒只能是“留取丹心照汗青”。反思程朱理学,其八股文章的误国更是显而易见。
  于是出现了另一种极端,“文章误国”常常成为对文章和文人的诟病,在记住了“文章误国”的同时,常常忘记了也大有“文章报国”的例子在。就像诟病西施“美人误国”的时候,常常忘记她误吴国的同时正是在帮越国的大忙。
  这就使良知尚存的人们不能不担忧,若干文人在情势变化中的自暴自弃。尤其是进入市场时代,急剧的社会变化,使许多人心目中崇高被瓦解,经典被质疑,没有了信念,没有了准则,更没有了沉重的使命。几乎所有原先引以自豪的领域,化成了一片废墟。一切思想、精神和道德义务的固有范式都被打碎,除了个人功利和内心宣泄的冲动,精神领域成了复归物性的路径和放纵快感的场所。审美需求告别了康德式的纯粹,一切借文化名义而获得的价值荡然无存。黄钟废弃,瓦釜雷鸣,赤子落寞,侏儒横行。没有了大作,没有了大师,没有了照亮人类内心黑暗和前行道路的巨人。写作蜕变为娱人耳目的文化消费,失去了提供精神信仰的责任和能力。整个社会物质环境也许富丽堂皇,而人们的精神田园则是一片荒芜。
  一旦出现这种境况,将会是怎样可悲。
  自然,这也许是杞人忧天。但我觉得,伟大的革命者李大钊在半个世纪之前写下的“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依然不失现实的意义。
  在中国文艺史上,文道关系的讨论源远流长。文以载道,文是本体,是落脚点。但文必须以道为灵魂,才是劈开心灵蒙昧的光芒。文人对“道”的不同理解,也便收获不同的写作命运。检测“文”的品质的高下的尺度之一,就是看它能否传达出具有永恒性的“道”的价值。浅薄的文人,将永恒化为时尚;庸俗的文人,将时尚化为蝇营狗苟的市场。而真正有价值的“道”与“文”,即便是处于无限的困惑,也依然只会向往并奔赴人类精神的上升与飞扬,发出充满社会责任感的鼓与呼,发出时代最迫切的声音,而不是大话、空话、套话,假话,更不是谎话和下流话。从这个意义上说,较多地保守着中国文章传统优良品质、以精干明快为主要特征的杂文,似乎有着更为直接的担当。离开了对社会与时代的观察的细微、感受的敏锐、触及的深刻和剖析的精辟,也就离开了杂文存在的本来的意义。
  说文章是经国之事,的确有点夸张。但即便是陶冶性情,自娱自乐,以作文为爱好终归值得称道。一二千年前的古人,还常有令今人惭愧的地方:魏晋人对坐清谈,唐人即席赋诗,日常起居以风雅相尚,比起胡吃海塞、吆五喝六甚或溜须拍马、诽谤诬陷之外就不知如何打发日子,趣味总是要高得多。
  江西省杂文学会多年来积极组织江西的杂文写作,并为其结集出版极尽努力,凝聚了一大批关注现实、关注民生的心志高远、颇有成绩的杂文作家,开拓出江西杂文写作的宽阔而坚实的道路,成为江西文学队伍和文学事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可敬可贺。
  愿与诸同仁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