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汪峰的诗（五首）

作者：汪　峰

　　椅子上的茨维塔耶娃
　　
　　具备了如此优美的形式
　　具备了一把椅子
　　茨维塔耶娃
　　序曲刚刚打开
　　你的情人，还关在俄罗斯一堆破旧的唱片里
　　
　　茨维塔耶娃
　　你斜靠在椅子上
　　一辆黄金的马车从你的金发中奔驰而过
　　曾经巴黎街头的流浪的马车
　　踏着莫斯科的红雪
　　祖国正在封冻
　　你用诗句的貂皮大衣拥裹着发颤的心
　　
　　你手中的三叶草，这三个方向的秘密
　　你告诉过谁
　　你的爱你的恨你的愁，像你的情人
　　并不懂得遥远的云团，云团下的钢铁
　　钢铁下尖锐的疼痛
　　
　　椅子上的茨维塔耶娃
　　孱弱的诗歌怎么能承受旷世的孤独
　　你的心散落在大地上
　　一如破碎的俄罗斯，瓦解了的祖国
　　你热烈的情怀，你曾经的燧石
　　在呆滞的眼光里，失却了向时的光芒
　　茨维塔耶娃，在俄罗斯这把猩红的椅子上
　　思念
　　悔恨，当你无言
　　这是命运逼迫你作出的最后选择
　　
　　
　　燕 子
　　
　　1
　　握紧春风，有时松开
　　像一道惊蛰的黑闪电，从骨头中抽出
　　2
　　像一支笔，往天空一点，整个天空就活了
　　3
　　被黑暗拒绝的，不仅仅是发亮的羽毛
　　4
　　飞翔也要，躲在屋檐下卿卿我我也要
　　5
　　办公室内明灭的烟头，也许收到我的来信
　　6
　　衣服裹得紧紧的，以摆脱最后一股寒气
　　7
　　在玻璃中反复画着
　　我矫健的身影，透着铅笔的品质
　　8
　　关紧门窗，努力些，再努力些，我正在穿过锅底
　　9
　　墨水瓶痛苦地把肚肠呕吐到白纸上
　　10
　　纸是薄的，不是纸币，但足以让感情流完
　　11
　　一对灰趾藏在我的眼中
　　在子夜，他的声音并不好听
　　但句句真实
　　只有走夜路的人
　　会穿行在他的羽毛里把声音搬运到天亮
　　12
　　尾巴翘得高高，是为了嘲弄
　　那些放风筝的闲人，不解春风
　　13
　　穿蓑衣的人，被田埂牵着，我最喜欢也最内疚
　　14
　　芽发了上来，雨将它击灭，带来了石头
　　15
　　和风雨搏斗的人需要勇气。穿上燕尾服往高台上一站需要勇气
　　16
　　街上走动的企鹅，想学我穿过鲜花店的门栏
　　没有颂词。因为它黑色的衣服包藏着祸心
　　而我是累累白骨簇动的火焰
　　17
　　向天空飞去，一根温度计最能测定南方和北方的体温
　　
　　
　　蝙 蝠
　　
　　1、“黑暗是守时的”我翻开日记本这样写道。
　　同时我翻开镜子———一个问路人遗忘了地址
　　“铜绿在路上，而他暗如铁屑。”
　　2、非禽非兽，一整天缩在背时的地方
　　像一个倒霉的皇帝，或者更像一个唯唯诺诺的侍臣。
　　3、生活，像撞身而来的乌云，只有夜才能看见自己的一鳞半爪
　　当一粒星光饮尽墨水，我和蜡烛只是一个简单的听众。
　　4、像蜗牛一样，他走下木梯。他是一个无声无息的影子
　　他同时又是一堆燃烧着的红色静电。
　　5、蝙蝠是福，好日子从裤裆下走过。
　　6、遇见从前的朋友，坏天气让他的脸越来越薄如纸币
　　揉一揉，有时有响声，有时没有。
　　7、一个人背着自己的粉笔，头发白了
　　走了一生，黑板还是黑的，就像蝙蝠
　　一辈子摸不到自己的鞋。
　　8、在春天，雨乱了针脚，但我还是把针插了下去
　　直到大地湿漉漉的舌苔，渐渐卷了刃
　　9、“不能飞，就到骨子里飞。”他在日记里最后写道。
　　
　　
　　乌 鸦
　　
　　“越来越黑了……越来越黑了……”
　　一只乌鸦，赶在喜鹊来临之前
　　舌苔传单一样上下翻飞
　　恰恰是一种纪念：风被反复撩起
　　恰恰是一种痛惜：类似于婴儿的啼哭突然归于沉寂。
　　……墨水泼在纸上，像挤满了乌鸦的身体。
　　如果墨水泼在我的眼里，我便一黑到底！
　　
　　……天空让位于乌鸦的统治
　　像弹琴的手指让位于一个盲人!
　　
　　
　　墨 水
　　
　　墨水的风暴由谁叙述
　　一个瓶子，我将落脚下去
　　
　　太阳把东方照亮，谁照亮了一瓶墨水
　　纸上的力量带动了千年的沉寂
　　
　　我将落脚下去，在我的民族，墨水的风暴将带动火山
　　难免有黑夜，自己就是一次长夜
　　长夜里，血液之痛掩埋于地底
　　
　　我将落脚下去
　　深夜顶着瓶子的人，穿过星光的桥洞
　　多么缓慢和迟疑
　　而墨的火、炭的质
　　有足够的时间来清洗风暴的根须
　　有足够的时间，让烈火伴着羽毛在沉寂的纸张里爆炸
　　
　　汪峰，男，1965年12月生于江西铅山，先后在《诗刊》、《星星诗刊》、《诗选刊》等报刊发表作品。参加过《诗刊》第十二届“青春诗会”，曾获第三届、第四届江西省谷雨文学奖。出版诗集《写在宗谱上》。江西省作协理事。现为江西铜业集团公司永平铜矿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