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抚摸历史的疼痛
作者：赫东军
肖麦青先生精心创作的《晚清悲风——文廷式传》，是一部极富个性的人物传记，也是一部将传记人物的个人命运，与晚清社会的兴衰紧密结合起来的佳作。肖麦青先生在创作之初，就多次和我谈到过这部作品，正式出版后，又承蒙肖麦青先生厚赠，使我又能够细细地品味，并随着他的笔走进风起云涌的晚清历史，走进文廷式波澜起伏的精神世界。
文廷式，是晚清历史中一个传奇式的风云人物。文廷式是光绪年间的“榜眼”，四品侍读学士，曾经做过我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妃子之一——珍妃的老师，又是光绪老师翁同和的所谓“翁门六子”之一，也许是这些原因，文廷式成了光绪颇为看重的近臣。在甲午战争期间，文廷式是主战派的中坚力量，极力反对签订辛丑条约等不平等条约和割让台湾，是著名的“公车上书”的始作俑者和北京强学会的真正领袖。维新变法失败以后，文廷式被罢官回到萍乡，又以实业救国为己任，经营煤炭，自办航运，支持张之洞、盛宣怀兴修铁路，开办萍乡煤矿，为中国近代工业的发展起了积极作用。同时，文廷式还是晚清著名的四大词家之一，兼通经学、佛学、玄学、宋元理学和史学，人称“有清元儒，东洲先觉”。文廷式的诗词，以豪放著称，不论抒情、怀古，都深含家园之痛和报国无门之憾，颇有宋代苏轼、辛弃疾之遗风，是晚清豪放词的代表人物。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传奇式的风云人物，却被历史的尘埃湮没。
翻开中国历史，千年王朝中固有代代忠臣良将，也有代代山林高士贤人，但名留青史的能有几人？又有多少忠臣良将、高士贤人被历史的尘埃所湮没？这是历史的疼痛，但也给后来者提供了一下抚摸疼痛的机会。
肖麦青先生就是一名抚摸历史疼痛的后来者。作为文廷式的乡人，肖麦青先生觉得有责任以文学的形式，透过历史的迷雾，重现文廷式本来的光彩。于是肖麦青先生走进风起云涌的晚清历史，也渐渐地走近了悲剧性的文廷式，用心、用笔，开始了他的抚摸历史的疼痛之旅。
《晚清悲风——文廷式传》全景式地展示了晚清社会历史的变迁，成功地将文廷式的个人命运，与时代脉搏、社会兴衰紧密地结合起来，构筑了整部作品的脉络与经纬。在这部传记作品里，肖麦青先生以文廷式这个人物为支点，细致地描绘了文廷式与张之洞、盛宣怀、康有为、孙中山等维新人士仗剑报国的壮举，与梁鼎芬、沈子培、陈三立、张骞、黄遵宪的深厚友情与精神交流，以及与慈禧太后、李鸿章、杨崇伊的矛盾和斗争，并通过它们，描写了甲午战争、维新变法、八国联军攻陷北京、义和团运动等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以人写史，以史写人。文廷式的悲剧命运，成了晚清历史中一代维新志士悲剧命运的真实写照，从而深刻地揭示了晚清王朝必然崩溃的历史真实，显得十分厚重。与此同时，《晚清悲风——文廷式传》通过再现文廷式大起大落坎坷多舛的传奇式人生轨迹，充分表现了文廷式那才华横溢、多情重义、不畏权势、一心报国的鲜明性格，使整部作品的情节跌宕起伏，曲折有致，引人入胜，具有很强的可读性。
在读《晚清悲风——文廷式传》的时候，我非常感慨古代知识分子的命运。如果用一句最简练的话来概括古代知识分子的命运，我觉得“拯救与逍遥”最为恰当。深深打上儒家文化和道家文化烙印的古代知识分子，几乎就是在拯救与逍遥这两个词之间徘徊，用孟子的话来说就是：穷者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几乎所有的古代知识分子一开始都是仗剑报国，只有到被“庙堂”彻底抛弃，才会浪迹山林，沉湎佛道，再造一个逍遥的心灵世界，寄托自己的人生理想。
文廷式自然不可能脱离这样的命运。在肖麦青的笔下，文廷式一开始面对着晚清慈禧专权、内外交困的黑暗现实，仍以“天民”自居，潜心时务，一心报国。在甲午战争期间，文廷式是主战派的中坚，多次上书力主抗战，弹劾李鸿章，抨击他“昏庸骄蹇，丧心误国”，反对签订不平等条约，反对割让台湾，认为“辱国病民，莫以为是”。马关条约草签之时，是文廷式最早将条约内容示人，使内外大臣纷纷上书，反对议和，还有意透露给康有为，使各省参加考试的举人联名上书，促成了历史上著名的“公车上书”事件，掀起了反对议和的惊涛骇浪。然而在报国无门之后，一个“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文廷式最后也是浪迹山林，心系杨岐山，与普通寺方丈谈经论道，死后也埋葬在他心仪已久的杨岐山上。
文廷式虽然没有逃脱这样的命运，但肖麦青先生又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有些另类的文廷式，在肖麦青的笔下，文廷式的精神世界似乎要比那些非拯救就逍遥的知识分子要丰富一些。在被慈禧革职永不起用，甚至差点“就地正法”之后，文廷式并没有马上浪迹山林，沉湎于佛道，而是继续着他的强国报国之梦，只不过从仗剑报国变成了实业救国。文廷式回到萍乡之后，开办了“广泰福煤号”，开始经营煤炭，将萍乡的煤源源不断地运到汉阳铁厂，后又顶着当地保守势力的压力，支持盛宣怀开办萍乡煤矿，兴修铁路，并最终使萍乡煤矿成为汉冶萍公司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从而奠定了近代中国工业的基础。与此同时，文廷式还在萍乡开办萍乡学堂，废除科举，倡办新学，终开风气之先。让我们见到了一个与众不同、区别于他人的文廷式，从这个意义上讲，肖麦青先生的精心创作，丰富了传记文学的人物画廊。
肖麦青先生是一个诗人，他以一个诗人的激情，为读者创造了文廷式这样一个具有诗人气质的古代知识分子悲剧形象，也写出了蕴藏在历史深处的不可言说的疼痛。他用诗一般的语言，拂去了掩盖在文廷式身上的历史尘埃，让早已湮没的灵魂重现了光彩。
（《晚清悲风——文廷式传》，肖麦青著，江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