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在尘世中飞翔（五首）

作者：龙　安

　　在一次小小的家庭宴会上
　　我喜欢倾听这些坦率又纷杂的谈话：
　　一个人走了，疾病意外地夺走他的生命。
　　一个青年拒绝强制的婚约
　　愤然离家出走。
　　戏剧性在一个人的命运里
　　改变他的时间：从仗恃的骄蛮
　　到失宠的没落。
　　一个迷途的少年在父亲责问的追逼下，慌乱地
　　从立交桥上跳下。
　　一个家庭如何在它的缺失中
　　走向衰竭。
　　生/死、善/恶、分/合，这样的概念
　　也会直接分解，消融进
　　那潮湿、晕眩的辩证法之中。
　　我的可爱的兄弟姐妹们，我愿意
　　生活在你们当中，在小小的尘世里。
　　
　　三 月
　　
　　光，是光在窗边辽阔的晴朗里呼唤：
　　这是三月。唐朝的水边有着
　　像空气一样明净的女人在赏花。
　　刘长卿的沙洲上，垂柳点燃了一万公里的情怀。
　　喔！我听到了内心的歌声，喔——
　　它是一只在天空中鸣叫的鸟儿，
　　是杨树穿上了绿色的衬衣。
　　背上行囊，带着矿泉水，苹果，
　　饼干，笔记本，以及别处的生活
　　我骑上自行车——乡村公路
　　是一条无限的胶片，在我的头脑里
　　放映剪辑好的影像：
　　树木、河水、草地、村庄、
　　木桥……，这些谦卑又忍耐的事物
　　构成柔软的寂静：
　　在它的温馨里，我随便地呼吸，
　　摆脱了感伤心理，冗长的议论和目光短浅。
　　自行车踩踏着韵律追逐前行的歌声。
　　在“我”与“无我”之间诞生了一个
　　自我喜悦的思想：三月。
　　
　　同里时光
　　
　　——给长岛
　　柳树从历史慵倦的岸边
　　抽长悦人的新绿，
　　薄绿的流水，多像
　　一位少女的花边衣裙
　　卷起的春光。
　　谨慎的天竺从自我的局限里
　　把它的意志
　　推到可以容忍的矫情。
　　铺着麻石的街道、石桥、香樟树、
　　精致的园林、亭台楼阁……，这些
　　江南的符号似乎
　　在阐释着肉体的幻觉
　　必须接受心灵的训练
　　才能获得礼仪性的整洁。
　　
　　走进同里，走进这个
　　在隐喻与寓言的迷雾中
　　漂流的小镇：我的漫步
　　被它的寂静的光
　　分解成
　　一条弯曲的走廊。
　　一个别致的景点。
　　一艘斑驳的乌篷船。
　　一颗遗失在故事里的珍珠。
　　一尾鲤鱼。
　　一缕从茶杯中冒出的清香。
　　一点包裹在糕点里的甜蜜。
　　一行词韵里的回声。
　　
　　黄 昏
　　
　　夜，是儿时记忆里一只受惊的小兽
　　来到湖边，穿进树林，
　　在她逐渐适应的空间里
　　扩散忧郁的寂寞。
　　吃过晚饭，我喜欢
　　去村东的那一段两旁长满
　　高大杨树的乡村公路上
　　走走：慵懒。放松。平和。
　　让倾听的脚步
　　去寻找与清风相协调的节奏。
　　六月，有着少女般无言、无悔、无保留地
　　跳上狭窄的爱情的小船，驶向
　　幸福的大海的激情与勇敢。
　　燕子像遗忘中的习俗
　　仍在人世的认同与拒绝的天空中
　　保持滑翔的平衡与力度。
　　玉米在秩序的田野里
　　演示皇家深墙内庄重的礼仪。
　　村庄在光线减弱的余晖中
　　闪现它的困苦、烦恼、气馁、执拗、
　　磨难，以及混杂
　　其中的温情与单纯的热烈，多像我的父亲。
　　
　　6月9日
　　
　　几场大雨过后，浑浊的溪水
　　涨过铺着青石板的堤岸。
　　湿透了的群山
　　在窗外，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显得沉甸甸的，像被灾难
　　与疲劳困锁的历史。
　　在我散步归来的途中
　　撞见的那棵高大的桂花树，它
　　看上去是多么的阴郁、严肃，
　　有着与我的生活
　　相协调的极具
　　地方性的忍受与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