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中国画笔墨的绝对意义

作者:陈晓星





  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云:“骨气形似本于立意,而归乎用笔。”“运墨而五色具,是为得意。”指出立意和笔墨的主从关系。北宋韩拙《山水纯全集》云:“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将笔和墨的关系划分开了。清代沈宗骞《芥舟学画编》反对将笔墨两者的关系分开:“笔墨二字,得解者鲜,至于墨,尤鲜之鲜者矣。往往见今人以淡墨水填凹处,及晦暗之处,便谓之墨,不知此不过以墨代色而已,非即墨也。且笔不到处,安得有墨?即墨到处,而墨不能随笔以见其神采,尚谓之有笔而无墨也。”清代石涛在《苦瓜和尚画语录》中对“笔墨”的见解是:“古之人有有笔有墨者,亦有有笔无墨者,亦有有墨无笔者,非山川之限于一偏,而人之赋受不齐也。墨之溅笔也以灵,笔之运墨也以神。墨非蒙养不灵,笔非生活不神,能受蒙养之灵,而不解生活之神,是有墨无笔也。能受生活之神,而不变蒙养之灵,是有笔无墨也。”这是作为艺术家的石涛对笔墨的“灵”、“神”与“蒙养生活”给予的极大关注。清代张式《画谭》云:“盆中墨水要奢,笔饮墨有宜贪、有宜吝。吐墨惜如金,施墨弃如波。轻重、浅深、隐显之,则五采毕现矣。曰五采,阴阳起伏是也,其运用变化,正如五行之生克”。现代黄宾虹《画语录》认为:“论用笔法,必兼用墨,墨法之妙,全以笔出。”中国画强调笔墨精神是与西洋画区隔的重要标志之一,也是我们前人在绘画艺术上对绘画内核所赋予的生命与灵魂。
  “笔墨结构”又是中国画这个系统对象的基本特征,是处于变动中的不变关系的总和。它揭示了一个系统对象的内部组织性质,是对象系统性的一个表现。故凡是揭示了中国绘画系统的笔墨结构,也就认识了中国绘画这个系统性的对象。笔墨的结构不能从经验材料的概括中得到,而要通过“模式”去认识。总而言之,笔墨结构包括如下几种因素:一、尽可能丰富的笔墨语汇;二、笔墨之间的相互贯穿;三、笔墨形态间的相互比照与矛盾统一,如虚实、浓淡、疏密、聚散、干湿、曲直、大小、点线等,在传统绘画的诸种画科中,山水画最注重笔墨结构的表现效能。
  从科学上论笔墨,笔墨概念是认识中国画艺术形态普遍联系的物质外壳,以揭示思维反映而为之代言明象赋形表述视觉形式美的凝结体,这种现实性的表述展开过程,是谓笔墨艺术语言。概念是以客观为基础的,而一切概念都是互为中介相互依赖和转化连成一体的。故石涛和尚的“笔墨当随时代”,是建立在认识随着“世界是物质统一体的无限发展过程”,而不断深化精确的反映物质运动形式美相互转化的灵活性,所以造化赋形、刚柔立本,物有常体而变通则趋时无方。
  一为用笔。中国绘画以笔为造型工具,东汉蔡邕曾有运笔“九势”之说,东晋王羲之又有《笔势论十二章》以诲子敬。清代康南海在《广艺舟双楫》中云:“古人论书以势为先。中郎曰‘九势’,卫恒曰书势,羲之曰笔势,概书形学也。有形则有势,兵家重形势,拳法亦重扑势,义固相同,得势便则已操胜算。右军笔势论曰:一正脚手,二得形势,三加遒润,四兼拗拔。张环瓘曰:作书必先积势,则务迟涩,迟涩分矣,求无拘系,拘系亡矣,求诸变态,变态之旨,在乎奋斫,奋斫之理,资于异状,异状之变,无溺荒僻,荒僻去矣,务于神采。”笔行纸上,着迹见痕,须依不同表现物象的要求,显现点、线、面,方圆、曲直、斜欹等各种变化,并将各种变化融合成有机的统一体。其次,运行之快慢,笔意之动静。行笔时须缓急合度,韵律和谐徐疾,不可有轻飘浮躁之弊;缓,不能有拘牵迟滞之病。清代郑绩《梦幻居画学简明》云:“笔动能静,气放而收;笔静能动,气收而放。此笔与气运,起伏自然,纤毫不苟。能会此意,即为家法;不知此理,便是匠习。”再次,笔气贯畅,筋脉相连。清代梁同书《频罗庵论书》云:“写字要有气,气从熟中来,有气则自有势。”作画亦然。笔气不断而精气聚,点画有映带、有顾盼,线条如流水,血脉相贯通,才能显出机趣灵性,否则就会失去笔的神采。另外,着意笔前,凝想形物,心手相应,取象不惑。在运笔过程中,意有始终。清代布颜图《画学心法问答》云:“故学之者必先意而后笔,意为笔之体,笔为意之用。务要笔意相倚而不疑笔之有意有利之有刃,利有刃虽老木盘错无不随刃而解。笔有意虽千奇万状,无不随意而发。”这是对用笔在中国绘画的变化叙述。
  次为用墨。墨法是中国书法和绘画的重要内容。南齐谢赫“六法”中尚未提出墨法,到了五代荆浩《笔法记》中“六要”,才将墨法作为一个方法提出来。线源于道,墨生于气。笔中有墨,墨中有笔。就绘画而言,以笔纵线,妙在以形传神,用墨取象,妙在墨氲摄气。笔墨相济方称书和画。清代唐岱《绘事发微·自然》说:“古人之作画也,以笔之动而为阳,以墨之静而为阴;以笔取气为阳,以墨生彩为阴。体阴阳以用笔墨,故每一画成,大而丘壑位置,小而树石沙水,无一笔不精当,无一点不生动。是其功力纯熟,以笔墨之自然合乎天地之自然,其画所以称独绝也。”宋代董肇《画学钩玄》说:“弄笔如丸,则墨随笔至,情趣自来。故虽一色,而浓淡自见,绚烂满幅。”
  用墨就像用色,主要目的是表现物体的色彩、明暗等。墨虽然是黑的,但中国画却有“墨分五色”甚至“墨分六色”的说法,五色是指浓、淡、枯、干、湿,如果把留白也算在内,就成为六色。古人又说“墨即是色”,浓淡水墨可代替各种色彩。用墨要有浓淡干湿之分,只干不湿太干枯,只湿不干太臃肿,浓淡干湿结合起来,变化多,生动而才有气韵。一般来说,用墨之法,有焦墨、积墨、破墨之分,焦墨是一种研得极浓的墨,用焦墨的时候需有浓墨、淡墨在旁呼应,否则,焦墨孤立,难见笔意。积墨,就是用浓墨和淡墨连染几次,使其出现一种深厚的味道,破墨,则是先用淡墨上纸,趁湿再浓墨加上,由于宣纸的特殊性能,会变化出一种奇妙的韵味。从中国艺术家来说,用墨和用笔又是分不开的。
  中国画家以笔墨肇其天机,把水墨尊为上品。创作者感觉到,冥冥之中有神,虽有笔墨,亦难施其巧,则干脆返朴归真,寓巧于朴,以通天尽人之笔把捉其中的深意,以草草逸笔勾勒极简洁又极富有包孕性的具象,放在无边无际的虚白里,让人驰骋遐想。
  墨气烟氲,是在实境中创化出一片生机玄妙的虚实,用墨实是吐纳大气,泼墨破墨涌动的苍茫充盈,迷离渺渺的墨气,使人感到实中有空,空中有气。而在那大片留出的空白处,则是创化出一种悠远的宇宙大化,“气”流存于画幅之中,使山光水色间有一种生生不息、涌动不止的“道之流”,使人融生命于宇宙大气流行中,体悟到满纸云烟实是宇宙之生息吐纳,满目混沌不过是墨海絪緼的自然之道。画家冥合自然,以天合天,仰观造化,俯揽外物。化实为虚,以呈现无言独化之道;染墨成韵,以吐纳宇宙万物。
  中国画的笔墨是支撑中国绘画发展至今乃至将来的灵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