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3年第6期



道和神

作者:陈耀庭

说法,应该是“道”生神,道性寄寓在神性之中。
  道教的“神性”指的是道教神灵的品性和品格。
  道教的神仙无论是先天神,或者是后天经过修炼得道而成的仙人,他们都是神圣的,都具有神性。道教神灵的神性有如下的内容。
  神秘性。道教的神灵都生活在神仙世界里,《南华真经》的《逍遥游》里说:“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⑩这样的神灵世界是任何凡人都不能到达,也是不可看见的。这样的特性与“道”的不“可道”,不可见的特性是一致的。但是,道教的神灵又不断降生,不断降下到人间,将某些经篆和秘法授给与道有缘的人。例如,太上老君降授于张道陵、寇谦之。钟离权和吕洞宾在甘水降授于王重阳。但是,这些神灵的真颜只有几个人见到,一般的道教信徒是无缘得见的,而一般人更加无缘得见了。于是,道教的神灵都具有不可企及的神秘特性。这样的神秘特性同“道”的只能领会,而无法准确表述的特性是完全一致的,正是”道”的神秘性的体现。
  权威性。人世地位最高的是皇帝。皇帝难得出行,而出行的时候百姓都要回避,叩头,不能抬头正视,因为皇帝随行的銮驾威严,震慑了每个迎驾的官吏和百姓。道教的神灵也因为他具有最高的地位,而具有权威性,具有震慑力。在《汉武帝内传》中,说到王母降临的时候,“帝乃盛服、立于陛下,敕端门之内,不得妄有窥者,内外寂谧”。皇帝尚且如此,百姓更加敬畏和崇拜。王母降临之前,先是“云中有箫鼓之声,人马之响”,“殿前有似鸟集,或驾龙虎,或乘狮子,或御白虎,或骑白象,或控白鹤,或乘科车,群仙数万,光耀庭宇”。然后,王母降临的时候,“王母乘紫云之辇,驾九色斑龙,别有五十天仙,侧近銮舆,皆身长一丈,同执彩毛之节”。汉武帝“拜跪,问寒温”。一个九鼎之尊,在王母面前如此敬畏,可知王母的威严,尽管《汉武帝内传》将王母描写得“年卅许,修短得中,天姿庵霭,云颜绝世,真灵人也”。⑩但是面对这样一位容颜永驻的神灵,汉武帝也不得不低头称臣。皇帝尚且如此敬畏,那么一般人当然更加敬畏了。
  全能性。“道”是全能的,渗透在天下万物之中。道教的神灵也是无所不能的。《南华真经》的《大宗师》称,“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人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新,其人不距,倚然而往,惕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损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不论是高低和水火都难不倒神灵。神灵能够无声无息的来来去去,能够到达任何人迹不可到达的地方,能够做成任何人力不可企求的事情。这样的神灵就是全能的。然而,每个个人的能力都是有局限的。从人自身的有局限,不可能全能,因此,对于全能的神灵自然有崇敬的心情。
  永生性。明代天师张宇初在《道门十规》中也说到,“积心善行,绝世所欲,不兴妄想,无有染著,不滞有无,永绝生灭,是名真人。”这里说到的“永绝生灭”就是说神灵是没有生死的,是永生的。对于道教追求的“长生不死”的理想而言,道教的神灵都是长生的楷模。神灵的永生,实际上是“道”的永生性的体现。《道德经》第十六章说到,“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意思是符合天地之运行就是道,道就是永恒的,永远不会带来灾祸。
  遍在性。道教是多神教。在南宋时期编成的多种科仪总集,《上清灵宝大法》等经籍中,在明代周思德的《上清灵宝济度金书》中间,都有设醮谢恩的内容。在谢神醮上,供奉多达3600分位神灵。其中有由先天道炁产生的尊神,像三清,也由主管日月山川、风雨雷电、城市村庄的神灵,还有主管社会行业、人生万象的神灵,这些神灵组合在一起,形成了掌管宇宙、社会、人生等各个方面的神灵的“天罗地网”。这个“天罗地网”本身是由天地、社会和个人生活编织起来的。在现实的生活中,人们本来就是在这个“天罗地网”中生存和生活。道教这样的神灵的网,就让人感觉天地、社会和个人的生活方方面面都是在神灵的笼罩下,无处无时不感觉受到神灵的关爱和监督。由此可见,道教的多神体系的功能,同一神教的单一神灵无处不在,实在并没有什么区别。
  救世性。道教的神灵具有救世的情怀。这个特性从张陵创教的过程就可以明白。《历世真仙体道通鉴》卷十八《张天师》传称汉安元年壬午岁正月十五日,太上老君降临鹤鸣山授天师剑印,对天师说:“吾昔降蜀山,立二十四治,乃二十八宿之下圄实。阴景黑簿之司,分掌人世死生罪福。吾愍下元生人,絷绁苦魂,延累祖考,积成幽衅,令人凶折,终不成道。即在此狱之中,吾已更置福庭。经今数劫,仙僚不克,职任隳废。近有六天鬼神,血食之辈,侵夺以居,昼夜不分,人鬼无别,枉暴生民,妄罹灾害,深可痛惜。子何为吾摄邪归正,分别人鬼,各守昼夜,复典此治,以福生民,则子功无量矣。”张陵在听了太上老君这番话以后,“叩头谢曰:道陵性识愚憨,万劫幸遇,遭会大道,死魂再生,枯骨重肉,钦佩道旨,谨当奉行,不敢懈怠。”在这段有关太上老君授张陵的故事中,我们可以深刻感受到太上老君救世的特性,而济世度人也正是张道陵创立道教的目的。在神灵的神迹中,神灵的救世性有许多表现,例如:许逊的斩蛟龙,萨守坚的收服血食的王灵官,等等。
  教化性。道生成万物,道渗透在万物之中,但是,“道”是“无为”的,道并不有为的指挥万物,而是让万物按照自己对“道”的认识来生存和发展。因此,道教的神灵并不总是有为的主宰天地,而是又具有无为的特性。神灵总是教化和引导万物来认识“道”的特点。道教的神灵不断降生到人世,通过教化的手段,启发和引导世人自觉的信道和奉道,使得正道在世界上得以畅通而行。这与其他宗教的神灵常常主宰、并且代替万物的自由意志有很大的不同。《混元圣纪》记载了太上老君不断降生人间教化帝王和民众的事迹,其中说到,“天皇时,老君降世,号通玄天师,一号玄中大法师”,“地皇,老君下降为师,号有古大先生”,“人皇,老君下降为师,号盘古先生”,“太上老君博施济众,与人皇为师”,到祝融时,“老君降济阴,号广寿子”,在神农时,“老君降于济阴,号大成子”,“屈己下为帝师,付之于五运,分之于四时,助之以正万机,明之以辨百谷,变饮血茹毛之化,移块桴土鼓之音,毁穴焚巢,上栋下宇,范金合土,燔黍掰豚,制耒耜以济兆民,作陶冶以利万物,天雨粟以呈瑞,地芒稼而彰稔”。在黄帝时,“老君降世,居于崆峒山,号广成子”。在少昊时,“老君复降于崆峒,号随应子”。在颛帝时,“老君降于衡山,号赤精子”。在帝喾时,“老君降世,居于江滨,号录图子”。在帝尧时,“老君降世。居姑射山,号务成子”。在帝舜时,“老君降世,居河阳,号尹寿子”,“谈无为之理,讲离合之经”。在夏禹时,“老君降世,居商山,号真行子”,“爰作帝师,谈德行之经,行为国之法”。在商汤时,“老君降世,居于潜山,号锡则子”,“为王师,说长生之经,体自然之道”。直到“阳甲十七年庚申,老君自太清境分神化炁,托孕于玄妙玉女”,经八十一年,在武丁九年庚辰二月建寅十五日,老君降生,是为历史上的“老子”。”太上老君的不断降世,同其他宗教一个至上神在七天中间创造了宇宙天地社会和人比较起来,似乎非常繁琐。但是,这样的繁琐正是道的“无为而无不为”的特性的体现,正是体现了道教神灵以道教化的特点。道教的神灵对华夏土地上的帝王和民众并不是取代他们的自由意志,而是教化他们以道治国安民,以道生存处世,使得人类社会循天道而行,不断发展进步。
  结束语
  根据四川大学宗教研究所石衍丰教授的研究,道教的神灵有四个方面的来源,一是“对中国古代‘天神、地祗、人鬼’信仰的继承和改造”;二是“对神话传说人物的继承和改造”;三是“取材于战国秦汉间流传的神仙人物”;四是“对谶纬的承袭”。石衍丰教授还明确的指出,道教“对所选取的神灵进行必要的加工,并根据需要新创一些神灵。其对已有神灵的加工和新神的创造,遵循了共同的教理依据——‘道’和‘炁’,以及共同的基本原则——‘化’。”
  石衍丰教授的研究为道性和神性的必然关系,从发生学的角度做了恰当的注解。不论是历史继承下来的神灵,或者是道教新创的神灵,他们都是来源于“道”和“黑”。他们的一切神迹活动都是“道”的特性的生动体现。他们的品性都是“道”的特性的形象说明。世世代代的道教信徒,他们可能没有机会读到过《道德经》,他们也可能没有条件来阅读《道德经》,但是,他们就是通过崇拜的神灵,通过世代口传的神迹故事,接受了“道”的教化,接受了道教的基本神学思想,并且,在崇拜之中,以神灵的高尚品行作为自己生活的楷模,为中华民族的生存、传承、发展,作出了自己的贡献。注:《十三经注疏》126页,中华书局,1980年。《艺文类聚》卷一。《道藏》,第30册,730页,文物出版社、上 海书店、天津古籍出版社联合出版,1988 年。
  ’《全后汉文》卷32,载《全汉文》第11册, 又《太平御览》第--51。《老子想尔注校证》,第12页,上海古籍 出版社,1991年。《道藏》,第30册,743页,文物出版社、上 海书店、天津古籍出版社联合出版,1988 年。《史记》,中华书局。《原始宗教与神话》,336至341页,上海 文艺出版社,1987年。《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443至 445页,商务印书馆,1984年。《庄子今注今译》,21页,中华书局,1983 年。《道藏》,第5册。48页,文物出版社、上海 书店、天津古籍出版社联合出版,1988年。《庄子今注今译》,168页,中华书局,1983 年。《道藏》,第32册,148页,文物出版社、上 海书店、天津古籍出版社联合出版,1988 年。《锤抒注释及评介》,124页,中华书局,1984年。《道藏要籍选刊》,第6册,106页,上海古 籍出版社,1989年。《道藏》,第17册,780至785页,文物出 版社、上海书店、天津古籍出版社联合出 版,1988年。《中国道教》,第3册,3至5页,知识出版 社,1994年。
  (陈耀庭:上海社会科学院宗教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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