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斯人已去 道风长存
作者:车星辰
当初,我曾因一次意外的工作变动而深受打击,痛感失意之际,在毫无经济来源的情况下避居道观一月时间。其间,我不但不能在生活上给老人家提供方便,反而要老人家为我的生活操心。忆及道长在八十六岁高龄之际,自己老无所养、心情极度压抑痛苦的情况下尚且关照我留住道观的情景,不觉心酸……
离开道观后,心里一直想着要补报一下道长的那段恩情。怎奈我生命苦,境况一直不佳,每次去时都是两手空空。恰逢此时,道长的心情也是一次比一次凄苦。我从积石山办事返回后有一次去看他(其实也是最后一次跟他见面),仅仅一两个月的时间,见他原本花白的胡须几乎全部变白了,并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咳嗽声。当时,我从山下给他挑了一担水后准备下山,老人家正好在破旧的土灶上用柴禾热了一些已经变馊的剩菜汤将就着吃,并说我若不嫌弃的话也吃些。我并未推让,慨然将锅中所剩的那些菜汤全部吃完。虽已变味,但依然吃得很香……哪曾想到,那次一别,竟成永诀!
当年(1999年)中秋节前一天傍晚,我买了些食物上山看望老人家,观中的康师父说道长回西固去了,十五日(中秋节)可能回来,回来后还打算将房屋重新修一下,并说道长的身体依然挺硬朗。于是,我便放心地下山去了,并准备隔些时日再上山看望他,不曾想老人家却不等我向他稍表孝心便离我而去了。这种遗憾,将伴我度过一生!
陈道长出身显贵人家,但自幼便具极佳慧根,不恋红尘,却独好释道之术,十四岁时,已与僧道过从甚密。其后几经波折,历尽艰辛,总算脱开家庭俗情的烦扰而出家入道,遍访名师,游历名山大川,一心参玄悟道,从而造就他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道长学识渊博,修道之余兼习武技,与已故武学大家马凤图、王福辰、张北川等常相切磋。并随一陕甘有名的老道医系统学习岐黄之术,尤精针灸、外科、伤科,其独特灵验的方药在全城有口皆碑。但可惜的是,由于老人家在几十年的玄门修习中深得其中之三昧,早已勘破红尘的他对于俗人来说处处显得不合世俗,性格怪异,所以他一生未遇合适的医术继承人,其道门医术虽有不少学习者,但几乎都是支离破碎的承传,得其系统传授者恐无一人。虽然,道长自遇到我后颇觉投缘,精神状况也较以前好转许多(当时他的一位医术弟子正好因故离去,他正为此伤感、惋惜),并有全面传我医术之想,奈何我尘缘太重,总是无法放弃世间的贪嗔痴爱(道长语),不能静下心来随道长学医,常为生计而劳累奔忙,无缘得授其罕世道医绝技,仅能忙里偷闲去看望他时在谈笑间无意得授点滴。饶是如此,我已欣喜万分了。缘分如斯,惜哉!
道长终生浸淫丹道之术,其北派丹道内功造诣尤深,年轻时苦修的十年间,四季一袭单衣,冻饿不侵,常以坐代眠,并能在雪地中打坐,可见其内功之精深。听道长讲述丹经道书、调气修炼之学,常使人心醉神迷。老人家对老子《道德经》领悟尤深,最有心得,惜我赋性低劣,无法将其精彩绝伦的讲解一一记于心中,令其沦为广陵散,可惜之至!
道长幼读四书五经,旁涉释家,能将儒、释、道三家之说融会贯通进行讲解。正是基于这个原因,道长生前非常欣赏已故武林巨擘孙禄堂老先生,并极力称赞孙先生为“高人”(我曾给道长读过禄堂前辈“拳与道合”的一些武道观点)。
道长一生,穷究性命之理,兼通武学、医道、儒术、易理。1998年夏季,还与我们商讨成立“武学、道学、医学、卦学”等研究会之事。可是,老人家的处境却一日不如一日,身边无人,孤苦伶仃地独处深山孤庙,还要自己料理生活,有时候连水都喝不上。我曾多次见他吃饭时只用凉水冲泡一些早已发霉的干馍馍,别无他物。一个八十六岁高龄的老人,面对这样艰难的处境,他依然拒绝任何人的服侍,不嗔不怨地独自苦熬着时日,直到坐化前,他还亲自料理着自己的一切。了解老人家晚年处境的人都知道,道长能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活到86岁并无疾而逝,已属罕见之极了。
如今斯人已去,人天永隔,留给我的,却是一生的遗憾!在他活着的时候,竟然连我的一点关照都未得到,当我准备聊尽心意时,他却不等我见到他便撒手离去了。难道,这是苍天的安排吗?难道,命中注定非要留给我这个天大的遗憾吗?
安息吧!师父(这是我最初对他老人家的称呼,但思之再三,愚忝为道长之徒,恐有损道长清誉,因愚所学道长之艺实在是太少了)。今写下此文,以表对陈道长无尽的幽幽哀思之情,并以此为道长仙逝九周年之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