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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狄仁杰喜欢微服出行,化装成商人或是小贩,游走于乡村或集市,以普通百姓的身份查案访冤,经常能无意中破获奇案。 这日,刚刚破获错中错案件的狄仁杰在衙门翻看医书,狄仁杰喜欢研究一些医术,因为有些医学常识对破案是很有帮助的。一边喝着茶,一边看医书的狄仁杰突然心生一计,他找来很多草药,他打算化装成卖药的医生,既可以免费为穷苦百姓治治病,又可以探听一下民情。 狄仁杰背着药箱,来到了皇华镇,找了一块宽阔的空地,铺上一大块布,将草药摆在地上,开始了买卖。 这皇华镇虽然比不上县城的繁华与热闹,但是人气很旺,镇上店铺应有尽有。街上往来人虽多,但却无人搭理狄仁杰。狄仁杰见状,高声喊道:“在下姓仁名下杰,山西太原人氏,博览医书,通晓医理,人称华佗转世,扁鹊再生。无论男女,内科外科,各种疑难杂症,我都可以望闻问切,对症下药,轻者当面见效,重者三日病除。” 经由狄仁杰一喊,围观的百姓还真不少,大家议论纷纷,半信半疑。狄仁杰见人多了起来,又高声说道:“今天路过宝地,为了救世扬名,可免费为大家医治。” 人群中热闹起来,这时,一位中年妇女从人群中挤了进来,问道:“先生真的能医治百病?” 狄仁杰笑道:“当然,我走遍东西南北,没有疑难杂症能难倒。” “我的病在心里,你能够医吗?”妇女说道。 狄仁杰见那妇女面色干黄,青筋外露,是肝脏虚弱的表现,便对那妇女说:“你有心病,我有心药,你是以前受了郁闷,导致伤了肝火,寝食难安,经常心痛吧。” 那妇女见狄仁杰说出了病根,急忙说道:“您可真是神医。我这心病,已经有三四年了,从没有医生能够看出缘故,您既然看出来了,那知道有什么药可以治吗?” “你既然病了好几年,难道你丈夫或者子女没有请人为你医治吗?”狄仁杰问道。 那妇女叹了口气说:“我的命真苦,我丈夫很早就过世了,留下一个儿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他今年二十八岁,本来娶了媳妇,在镇上开个小小的绒线店,日子过得也算安稳。不料,去年五月端阳,他带着孙女出去看龙舟,回来吃过晚饭就睡下了,哪知到了半夜,忽然他大叫一声,我媳妇就哭喊起来,说他死了。可怜我婆媳二人,好容易东借西凑到给儿子安葬的钱,但他下葬那天,两只眼睛,鼓了出来,瞪得溜圆。我见了伤心,日夜痛哭,便得了这心痛的病。” 狄仁杰听她所说的话,立刻起了疑心:下葬的时候两眼露出,必然不是正常病死。其中肯定有蹊跷。我是为了查案才来此地,姑且看看这妇女家里有什么冤情。 “看来,你这病不单单是郁结所致,而是骨肉分离,伤心从内心而出,不是简单药丸能医治的。我这儿有一服药,必须我亲自煎药配水,才有效果,这大街上也不方便,不如到你家去煎这服药,你看如何?”狄仁杰说道。 那女人一听欢喜地说:“好啊,先生肯为我医治,我万分感激。” 不过她的脸色马上又转为犹豫说:“但是有一事请先生见谅。自从我儿子死后,我媳妇就一心守节,轻易不见外人,到了下午时分,就将房门紧闭,如果有外人进来,她就大吵大闹。近来,连女人也不得上门,我们家的一些亲戚,也都不大来往了。家里只有我和她两人,一般午饭后,就各回各的房。先生如果到了我家,只能在堂屋里煎药,煎好药后,就立刻出去才好,要不然,她又要大吵大闹了。” 狄仁杰听完,疑心更大了:世界上的贞妇烈女从没像她这样的,男人不见,竟然连女人也不见,还将房门紧闭。我一定要去看个究竟。狄仁杰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难得你媳妇守节,真是令人敬重,我到你家只不过为你煎药治病,煎完药我就赶路进城,我看你也是个穷苦百姓,也不收你的钱,只不过尽一个医生的良心罢了。” 那妇女听后非常欢喜。 狄仁杰将地上的草药收起,跟着那妇女前去。 过了三四条窄巷,来到一间朝北的房屋前,门前站着一个女孩子,大约六七岁,他见妇女回来了,欢欢喜喜地蹦到妇女面前,抓住妇女的袖子,口中咿咿呀呀,但是说不出话来。狄仁杰心里叹了口气,好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是一个哑巴呢?难道生下来就这样吗? 那妇女已推门进去了,狄仁杰赶忙也跟着进了大门,里头有三间房。只听见其中一间房门一响,一名年轻女子露出半截身子往外望,正好看见狄仁杰,马上将身子一缩,咚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狄仁杰见这名女子,两眼桃花,面庞雪白,嘴唇朱红,一副妩媚的样子,一看就不是贞洁烈女。果然,里头的女子开始大骂起来:“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连卖药的郎中也带上门来了,也不知道害羞。看来是几天没骂你胆子又大了起来……” 天下烈女必定是孝女,这个媳妇竟然对婆婆破口大骂,看来一定不是好人。狄仁杰见那女人这副德行,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狄仁杰也不管那里屋的女子怎么漫骂,心中打定主意要弄个明白。那妇女已将炉子、水以及药罐提到了堂屋里。狄仁杰便开始煎药。 门口的小女孩也帮着狄仁杰煽火,好不勤快。 他一边看着炉火,一边对老妇人说:“这女孩真伶俐,是您的孙女吧?怎么不能说话呢?” 老妇人一把搂住小女孩,两眼泪汪汪地说:“都是家门不幸,她原本口齿伶俐,可是自从父亲死了两个月后,有一天早晨起来就变得不能说话了。任何事情心里清楚,就是嘴巴说不出来。可怜一个好好的孩子。” “不是天生的哑巴,如果是后天被人下药成了哑巴,我有办法可以医治的。”狄仁杰话未说完,只听见里面那年轻女人骂了起来:“这江湖郎中,我女儿天天与我同吃同睡,会有谁药哑她,明明是江湖骗子想骗钱财。你个糊涂的老家伙,被外人骗得团团转,活在世上真是没用。” 狄仁杰看看老妇人,见她一副有话不敢言的样子,不禁摇摇头心说:“这媳妇肯定有外心,哪有婆婆病重不让医生医治,女儿哑巴竟然也怕医生医好的道理。可惜这老妇人糊涂,看不出来,还以为媳妇是守节呢。” “我虽然是走江湖的郎中,但是也要人家信服才能为人医治,既然你家媳妇恶语伤人,我也不便久留,这药煎好服下即可,我也不收你的药钱。你也不用再受闷气了。”狄仁杰说完便走出了大门,那个老妇人也不敢再挽留。 狄仁杰留下的药是安神养心的药,对人有益无害。他从那妇人家出来不是怕那位年轻女子的漫骂,而是不想打草惊蛇,凭狄仁杰这么多年的断案经验,他断定这家媳妇肯定有什么龌龊的勾当,但是找不到证据,所以决定还是先出来找线索。 狄仁杰从老妇人家里出来,见天色已晚,就找了家客店歇息。吃过晚饭,狄仁杰又上了街,打听到那老妇人家姓毕,儿子叫毕顺,家里以前开了个毕顺绒线店。 又走了几条街,还是没有打听到更多关于毕顺的消息,狄仁杰来到一家澡堂前,觉得有些疲倦,就进去准备洗个热水澡,顺便叫搓澡工给他捶捶背,说不定还可以碰到几个闲人聊聊天,牵出一些话头来。 澡堂里面真是热闹,人满满的。澡堂的伙计将狄仁杰引到池边,狄仁杰将衣服脱完,就进入池中。 “伙计,有搓澡的吗?”狄仁杰向澡堂伙计问道。 “有的有的,马上就来。”伙计赶紧回答。 “先生好像不是本地人啊。”旁边一人听狄仁杰外地口音,随口问了句。 “是啊,我是到这里来走亲戚的。可惜没赶上端午时节,听说这里的龙舟很好看。”狄仁杰说,“不过,我又听人说龙舟好看是好看,不过看完后会死的。”狄仁杰故意说。 “啊?你听谁说的这事啊?我可没听说,肯定是谣言。”旁边的人笑着说。 “我听说前面巷子口毕家的毕顺,就是看了龙舟之后暴病死的,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狄仁杰问。 “哦,这事我知道,不过不是看龙舟死的,而是夜间腹痛死的。”前面洗澡的一个人转过头来说。 “唉,毕顺那人身体强壮,怎么会突然肚子疼喊一声就死了呢?是不是他老婆有什么问题?听说他下葬的时候双眼突出,死都不肯闭眼啊。其中肯定有什么冤屈。”一个年轻人插话道。 “袁五,你住在他家隔壁,应该知道些情况吧。”狄仁杰身旁的那个人问刚才说话的年轻人。 “毕顺死后,他老婆一心守寡,大门都很少出,不过他们的女儿又不知怎么回事哑了,看来真是造了什么孽啊。”那个叫袁五的人说。 一时间澡堂里热闹起来,大家都围着这个话题说了起来。 “我还听说毕顺坟墓那儿经常闹鬼呢。”一个老头子的话引起了狄仁杰的兴趣,“我当初替他家挖坟下葬的时候就觉得蹊跷。去年端午节后三天,我刚来到棺材前,听到里面咯吱响了一声,吓得我差点倒在地上,我当时就对他母亲说:‘里面还有响动,你儿子会不会还没死呢?你们查清楚才好呢?’他母亲当时很悲伤,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妻子却将我骂了一顿,说我是趁机想多要些葬坟的钱。我不想与个女人争执,就依她们的话将棺材下葬了。哪知道,从此之后,那个地方夜夜闹鬼,不得安宁。肯定是毕顺有冤屈,鬼魂不散。”这个说话的老头叫陶大喜,是高家洼的土工,常年替人葬坟赚些辛劳钱。 狄仁杰听了他们的谈话,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毕顺很有可能是被人谋杀的,而凶手一定与毕顺的妻子脱不了干系,或者毕顺就是被他妻子杀害的。 狄仁杰匆匆洗完澡,回到了客店,第二天一早便赶回了衙门。他吩咐洪亮赶到皇华镇,将毕顺的妻子带到衙门审问。 洪亮领了狄仁杰的吩咐,叫上几个衙役当天就赶到了皇华镇上,来到了毕顺家。 开门的是老妇人,就是毕顺的母亲,他一见门口站着几个彪形官差,吓得面色苍白,战战兢兢地问:“我家没有男人,只有婆媳两代孀居,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事情?” “我们是奉县令大人的命,叫你家媳妇立刻进城,上堂受审。”其中一个衙役说道。 “我与媳妇一向安分守己,可怜我儿子死后,我们都很少出门,哪里会犯什么事?大人是不是弄错了?”老妇人恳求道。 “这是县令大人的手谕,要带你家媳妇去问话,是有关你儿子死的事情。”洪亮拿出了狄仁杰的手谕。 “你们这群坏人,为什么单单只提我媳妇,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企图,看她年轻孀居好欺负,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老妇人哭着推拉着衙役。 “你这老太婆真是不知好坏,难怪被你媳妇蒙骗,自己儿子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将来自己也会死在她手上的。”旁边一个衙役忍不住说道。 “你们这群人血口喷人,我做了什么犯法的事,你们凭什么提我去审问,自古皇帝见守节的妇人,还要守些规矩,你们提我去,可要说个道理出来。”里屋的房门开了,一名年轻的女子恶眉相向地说。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人,众衙役被她说蒙了。洪亮笑道:“你这个女人,你要问到堂上去问,自会给你个说法。”说完,对衙役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一起将她揪住,也不容她再分辩。 毕顺的母亲,见媳妇被人捉去,但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哭天喊地,吵闹不休,但众人谁也没有理会,她只得跟在人群后面,皇华镇的百姓见公差到毕顺家抓人,而且还是孀居一年的年轻寡妇,大家也都跟着去看热闹了。 到了县衙,狄仁杰早已经坐在大堂等候。 书吏衙差早已站成两列分居两旁,一阵威武声,衙役将毕顺的妻子带到堂下,令她跪下。 “啪。”狄仁杰的惊堂木一拍,还没等狄仁杰开口问话,那堂下的女人已经先问道:“民妇周氏叩见大人,不知大人有何事提我到此,请大人快快明察,我是寡妇,不能久跪公堂的。” 狄仁杰听了这话,冷笑道:“好你个寡妇,你只能欺骗你那糊涂的婆婆,你抬头看看,本县是谁。” 周氏听狄仁杰这么一说,抬头一望,面色立刻变了:这不是昨日到我家卖药的郎中吗?怎么是昌平的知县,难怪我这几天心神不宁,原来是被他看出了破绽。 但她立刻恢复了平静,仍然镇定地说:“民妇昨天不知是县令大人,所以出言冒犯,但不知者无罪,难道大人为这事迁怒于民妇,大人的气量也确实太小了。” 狄仁杰厉声喝道:“少来花言巧辩,我昨日到你家,是因为你丈夫在阴间告阴状,我故意乔装到你家去探访查案。你与你丈夫本应夫妻同心,百年好合,你竟然与人有私情,反将亲夫害死。你快从实招来,如何将你丈夫害死?奸夫是谁?” 周氏一听狄仁杰说她谋杀亲夫,刹那间双腿发软,但很快又镇定起来,说道:“大人,昨日我确实冒犯了您,但是您也不能想出莫须有的罪名加在我身上,这是诬陷。” “好你个刁妇,到现在还不承认,你丈夫阴状上写明了你的罪行,他说他死后,你怕你女儿败坏了你的好事,因此用药将女儿药哑。你再不从实招来,我可要用刑拷问了。” 此时的周氏镇定自如,只是呼冤喊屈,说道:“这是无中生有的罪名,人命关天,我可不能胡乱承认,就算大人用刑拷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这些冤屈的。” 狄仁杰没想到周氏这么口齿尖锐,原本想利用阴状诈诈她,逼她讲出真话,她却咬死不承认。 “大人,你是昌平县的知县,这样无凭无据审理案件,民妇实在难服。你说我丈夫身死不明,谁能作证?又有何物证?大人,你今日为了报昨日的私仇,就诬害我,你可知你有反坐的罪名?”那女人一边喊冤,一边说道。 洪亮见此情形低声对狄仁杰说:“大人,看情形,这女人牙关紧得很,没有证据她是不会认罪的。大人也不能凭说阴状就用刑定罪,今天还是先退堂,等我们查些证据再说。” 狄仁杰心中正有此意,于是对堂下的人高声说道:“你这刁妇,如此强辩,本县明日开棺验尸,到时候你就抵赖不成了。” 说完,狄仁杰令衙役到高家洼安排,预备明日开棺。又吩咐衙役将周氏收押。 狄仁杰这一决定令洪亮和其他衙役们提心吊胆,开棺验尸可不是儿戏,如果到时候验不出什么线索出来,狄仁杰恐怕会吃人反坐,丢了前程。何况那个女人是何等厉害。 狄仁杰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否则愧为昌平知县,就算为了这件案子毁了前程,甚至丢了性命也不可惜。 正当狄仁杰准备退堂时,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人来,跪在地上大骂不已。原来是毕顺的母亲。 “你这糊涂知县,无缘无故提了我媳妇,说他杀害我儿子,分明是为了私仇。现在还要将我儿子开棺,可怜他都入土一年了,还不让他安宁。”毕顺的母亲哭着说。 “你儿子在阴间告了阴状,说他被你媳妇害死,我是本县的知县,当然要将事情查明,为你儿子申冤。”狄仁杰见她可怜,耐心地跟她说。 “他死的那天晚上我在家里,他是病死的,关我媳妇什么事,你不要胡乱诬陷人。”老妇人还是执迷不悟。 狄仁杰见她仍然一味地相信她媳妇,说道:“是不是冤枉她,等明天开棺验尸之后就知道了,到时候一定让你那恶毒的媳妇现出原形。” “你今天要不将我媳妇放出来,我也不回去了,就算是拼了我一条老命,也不会让你翻看我儿子的尸骨。”毕顺的母亲在堂上哭闹不休,耍起赖来了。 狄仁杰见她真是老实无用,既可怜又可恨。不过狄仁杰还是对她说:“你这个做母亲的,如此糊涂,难怪你媳妇在你眼皮底下杀害了你的儿子,你却不知道。本官是专门为百姓申冤的,你要知道,如果开棺验不出伤痕,本官也得反坐,但我不能怕反坐,就不替百姓申冤了。就算是丢了我头上的乌纱帽,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明天开棺验尸绝不更改。” 说完,狄仁杰令人将毕顺的母亲带下,便退了堂。 洪亮等一班衙役都替狄仁杰担心,怕明天万一查不出伤痕来,狄仁杰会被那恶毒的女人反告,但是他们看狄仁杰一副不破此案誓不罢休的样子,又都不敢说什么,只得准备明天验尸的物品。 第二天天刚亮,狄仁杰将毕顺的母亲和周氏带上了堂,狄仁杰对周氏说:“今日验尸,带你们前往,看你还有什么狡辩。” 哪知周氏一点都不慌张,眉毛向上挑了挑,慢慢地说:“大人,我丈夫死有一年了,忽然又要开棺,这是对我丈夫的不敬,如果有伤痕,民妇甘愿认罪,如果没有伤痕,大人是个清官,应该知道律例上有什么处罚。可不能视国法为儿戏,诬陷百姓。” 狄仁杰冷笑一声说:“本县如果没有这个胆量,也不敢追究此案,如果没有伤痕,本县将自己革职治罪。你不要妄想用言语恐吓,阻止我验尸。” 说完,就令衙役将她们婆媳俩带往高家洼坟场。一路上的百姓,听说开棺验尸,都跟着轿子去看热闹。 差不多中午时分,狄仁杰一行人来到了皇华镇高家洼的坟场,高家洼地甲何恺和土工陶大喜前来迎接。何恺说道:“尸场已经布置妥当。” 只见毕顺坟墓的左边,搭了个芦席棚子,里面设有公案。所有挖土的器具已经放在坟墓前。狄仁杰下轿,先到坟前,细细察看一遍,然后坐下。 周氏此时已被带上,狄仁杰问道:“周氏,这处坟墓里葬的可是你丈夫?” 周氏点点头。 狄仁杰又问陶大喜:“当日可是你为毕顺下葬?这是毕顺的坟墓对吗?” 陶大喜说:“当日,是我亲自为毕顺挖土下葬,这的确是毕顺的坟墓。” 此时,毕顺的母亲,已经痛哭流涕,跪倒在墓旁:“我的儿啊,怎么这么命苦啊,死后还要遭此罪孽,还要被人翻尸倒骨。你可叫我怎么办啊?遇到了这狗官,娘对不起你啊。” 周氏高声骂道:“哭什么哭,谁让你多事,无缘无故带个人回来,现在哭也没用了。” 狄仁杰见周氏面对丈夫的坟墓,毫无伤心之意,大怒道:“周氏,你与你丈夫毕顺也是结发夫妻,无论怎样,你也该拜祭他一番,以尽生前的情意。怎么能在你丈夫的坟前辱骂婆婆呢?” 周氏见狄仁杰如此说法,只得走上坟前,拜了两拜。 狄仁杰看见周氏不仅没有悲苦的样子,反而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心中更加肯定毕顺必定是被周氏谋害无疑。 狄仁杰和众衙役对坟墓拜了两拜,随后他便吩咐土工开挖。 陶大喜早已带领一群土工待命。不出半个时辰,已将那棺材挖出。可怜毕顺的老母亲,见棺材后哭得死去活来,昏倒在地了。 众人将棺材抬到空地上,将棺盖掀下。在棺盖掀下的瞬间,众人齐齐后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众人不是被尸体的腐烂臭味给吓坏,也不是被尸体腐烂的样子吓晕,而是被尸体的眼睛给吓倒了。 “太奇怪了,死了有一年多了,双眼仍然睁着,太可怕了。”一名土工说道。 狄仁杰听见了,起身走到棺材旁,向里一看,果然,尸体双眼如核桃般鼓出来。看来真的是死不瞑目。 仵作此时已经准备好了工具,准备验尸。 人已经死去一年,有一定程度的腐烂,这加大了仵作的验尸难度。 此时,百姓已围满了整个高家洼。大家都在等着检验的结果。 狄仁杰也坐在芦席棚中,静静地等着结果。 但是只见仵作从头验至上身,再到腰间,到下半身,再到脚,都没有发现任何伤痕。狄仁杰开始暗暗着急起来。 最后,仵作将一根银签插入尸体口中,反复几次,银签仍没有变色。 “大人,奇怪,小人验了死者全身,没有发现任何致命伤痕。小人不才,请先行标封,再请邻县的仵作相验,或另请经验丰富的仵作前来复验。” 狄仁杰此刻也没了办法,这仵作一向细心胆大,很少有他验不了的尸体。 没有验出伤痕,狄仁杰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对周氏说道:“既然没有验出伤痕,只得依照法律,我稍后会自行请罪。但死者已经受苦,不能再抛尸露骨了,先行将他收棺下葬。” 周氏不等他说完,早将原先的那口棺木,打得七零八落,哭道:“先前说是病死,你这狗官定要开验,现在没有伤痕,又要收殓,做官就这样放肆吗?我们无辜百姓就这般受人愚弄吗?既然开棺,就不能随便收棺,你这狗官不革职治罪,就不能收棺。”说着就走上来揪着狄仁杰撒泼。 毕顺的母亲此刻也清醒了,也拉着狄仁杰吵闹不休。狄仁杰此刻理亏,说不出话来,也只得尴尬地被她们纠缠。 洪亮上来说:“你这妇人,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丈夫已经受了验尸的苦楚,如果再不收殓,难道就由他曝晒在太阳下吗?县令大人既然说了会请罪,绝对不会骗你的,在场的这么多百姓也在这里听到了,都可以作证。我看你在这里胡闹也是没有用的,不如先将尸体收殓了,然后随同大人进城,到了衙门再说。” 旁边的百姓也纷纷指责周氏不该让丈夫的尸体暴露。周氏见状只得说道:“不是我想令我丈夫受苦,是这狗官无中生有。既然他答应认罪,我就将我丈夫入殓,如果到时他不肯认罪,莫怪我闹上公堂。”说着,松开了抓住狄仁杰衣袖的手。 洪亮赶紧命衙役到皇华镇,买一口棺材,将毕顺草草入殓。百姓也慢慢散去。 狄仁杰将毕顺的婆婆释放回家,不过周氏仍然关押。 狄仁杰回到衙门后,心中很是不服,那毕顺怎么浑身没有一点伤痕呢?也不是毒药毒死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致死呢? 狄仁杰在书房里待到半夜,喝了半宿的茶。人也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思索自己对这件案子的处理方法。狄仁杰担心的并不是自己头上的那顶官帽,而是觉得自己的处理方法可能过于自信与武断了些。要想将周氏治罪,必须得有证据。既然从毕顺身上找不到证据,那不如从周氏身上找。 第二天起床时,狄仁杰已经有了对策。 第一件事,就是吩咐洪亮,让他再回皇华镇,打听打听周氏平日与哪些人来往,也许在与周氏接触的人身上能够找到突破口。 第二件事,就是释放周氏,让她回家。这是狄仁杰的缓兵之计。只有让周氏恢复自由之身,才能摸清楚平时她在干些什么,每天中午过后,为什么要把房门紧闭,这是查明案件的关键所在。 不料,狄仁杰将周氏提上公堂后,周氏竟不愿被释放。 周氏不等狄仁杰开口,问道:“你这狗官,莫非上面来了文书,将你革职了吗?你快将公文从头到尾念来听听,好让百姓知道做官的也不能诬害好人。” 狄仁杰怒道:“革职一事,本官自会处理。现在你婆婆在家里日夜痛哭,没有人照顾,我将你提出释放,是让你好好服侍婆婆。” 周氏说道:“我丈夫死后,还要遭翻尸动骨的罪,媳妇又受了冤屈遭受牢狱之灾,我婆婆在家肯定会伤心痛哭。都怪我们毕家家门不幸,又遇到了你这糊涂官,目无王法,胡乱冤枉人。前日将我捉来,昨日又验尸,今日又要将我放回家,我们百姓就如此受你愚弄。你一天不革职,我就一天不回家。” 狄仁杰被周氏说得哑口无言。 马荣在旁边说道:“你这女人,不知好歹,就算是革职也需要时间,你此时先回去,与婆婆相聚,也免得受牢狱之苦。” 那周氏其实早就想回家,但是不想这么快答应,惹人生疑。此时见有个台阶下,就顺着下来了。她点点头说:“既然你们说我婆婆在家无人照料,那我就回去了,不过这革职一事,大人要公事公办。” 狄仁杰见她答应,命人雇了一顶小轿,吩咐马荣送她回皇华镇。 周氏回家后,狄仁杰日夜派人监视着毕家院子,乔泰、马荣两个人,一人守毕家前门,一人守后门,但是没有任何收获。周氏上午在家同婆婆还有那个哑巴女儿一起吃饭后,就紧闭房门,再不出来。也没有任何可疑的男子或是女人进入毕家。 洪亮打听来的消息却是很奇怪。那周氏在毕顺活着的时候,经常在街上与人打情骂俏,完全不像一个贤良妇女,毕顺管束了好多次,但是周氏只是与他吵闹,仍然我行我素。反而毕顺死后,周氏倒大门也不出,任何外人都不见。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可疑之处。 狄仁杰也觉得奇怪了,按照一般的常理,周氏回家后肯定会联系奸夫,商量对策,怎么会这么平静呢?不过他仍然命令乔泰与马荣继续监视着毕家。他相信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这天晚上,乔泰和马荣仍然守在门口。突然,听到毕顺隔壁的汤家一阵闹哄哄,听到人喊道:“捉贼啊,有贼。” 乔泰看了马荣一眼说:“你先在这里看着,我去看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完,乔泰便跑向汤家大院。 这汤家大院是个大户人家,但是人丁稀少,只有一个叫汤德忠的老先生在此教书,收了好几个门生住在这里。 乔泰赶来时,地甲何恺已经带领几个伙计赶来了,但是小偷已不见了踪影。几个年轻的后生都在院内议论纷纷。 一个后生说:“小偷还藏在院内,到每个房间去搜查,说不定藏在哪间房里。” 另一个年轻后生说:“对对,我刚才还看见一条黑影呢,没准就藏在哪间房的床下。” 大家都说要何恺搜查,惟独一个年轻英俊的后生极力不赞成搜房间,说:“闹了这么长时间,那贼肯定早就翻墙跑了,还会待在这里吗?现在都半夜了,大家还是早点休息吧。” 这时,老先生汤德忠也出来了,说:“大家也没丢什么东西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大家小心点。” 何恺见老先生都说算了,就离开。乔泰也准备离开,继续回去坚守毕家院子。乔泰环顾了一下汤家,发现汤家与毕家是挨着的,其中有间房与周氏的房间紧挨着。乔泰回头一看,发现那个英俊后生走进了那个与毕家挨着的房间。 乔泰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赶紧跑了出去。 他跑回来对马荣说:“马兄弟,今天我们兄弟俩得重操旧业了,今晚,我们爬到周氏房间的屋顶去瞧瞧。肯定会有新发现。” 马荣见乔泰神神秘秘的,也不多问,点点头说:“好,听大哥的,我好久没爬过墙头了。今晚试试身手。” 两人轻轻跃过院墙,一跃翻身上了屋顶,用脚尖踮着在屋顶行走,以他俩的轻功,屋里的人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 他们来到周氏房间的屋顶,轻轻揭开一片瓦,清楚地瞧见了屋内的情况。 那周氏与刚才那个英俊后生,竟然坐在桌前商量着什么,神色很是严肃。 马荣一看,惊讶得差点喊出声来。 兴奋的乔泰与马荣赶紧连夜向狄仁杰汇报情况。 狄仁杰对乔泰和马荣的发现又惊又喜。 乔泰说:“幸亏汤家发现有小偷,我跑过去看,才发现了里面的玄机。要不然,我们就算是守在毕家门口一年两年,也发现不了其中的奸诈。” 狄仁杰问:“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乔泰说:“当时,那个年轻后生神色慌张地阻止何恺进房搜查的时候,我就有点奇怪了,难道他房间有什么秘密?后来我发现他的房间竟然与周氏的房间是挨着的,仅一墙之隔。我想其中必有奥妙。” “但是,我们还是没弄清楚,那年轻后生是怎么到周氏房间的,其中的暗道还没查出来。”马荣说。 “这个应该难不倒你们吧。”狄仁杰笑笑。 乔泰与马荣领命而去。 他们俩连夜赶到皇华镇,此时,天已大亮了。 他们找到了地甲何恺,对他交代一番,于是三人便朝汤家走去。 到了汤家,汤德忠老先生正在为门生授课。何恺说:“昨夜贵府有贼出入惊动了官府,今天衙门特派了公差来搜查小贼。” 一听此话,昨夜那个英俊后生面如死灰。汤德忠虽也不满,但是官府来人搜查,也只得由他们了。 乔泰与马荣故意在每个房间里都仔细搜查,床下、衣柜,一一详细检查。到了那英俊后生的门前,乔泰一把推门进去,那后生要阻拦也来不及。 这间房与别的房间布置没有两样,一张床,一张书桌。乔泰先在墙面四周敲了敲,没发现异样,又用脚在地上蹬蹬,也没有发现什么机关。马荣急了,将那张床抬起,在床下跺了两脚,却发现是空洞的声音。原来机关在这里。 乔泰立刻将床下的每块砖仔细检查,有两块砖是松动的。拎起砖一看,里面有一条通道,还有一根绳子系着。马荣瞧了乔泰一眼,就顺着通道爬了进去…… 半根烟的工夫,马荣又从外面进来了。 原来那通道通往周氏的房间,通道两头的绳子上还系有铃铛,当马荣摇铃铛的时候,周氏揭开地砖,发现来人是马荣的时候,也吓得目瞪口呆。 乔泰与马荣当即抓了周氏和那年轻后生,这是事先狄仁杰交代的,一旦发现两个房间的暗道,就立刻逮捕他们,以免他们事情败露之后连夜逃走。 公堂之上,狄仁杰威坐在前,乔泰、马荣分立在两旁。公堂两边的衙役个个威武高大,面目严肃。 堂下一名年轻后生,则战战兢兢低着头跪在堂前。 狄仁杰决定先审问他,从他身上寻找突破比审问周氏可能会顺利些。 狄仁杰重重拍了拍惊堂木,问道:“堂下什么人,抬起头来。” 那后生抬起头来,狄仁杰将他细细一看,真是个极俊俏的美男子,难怪周氏看中了他。可惜他一表人才,虽然是个书生,却不走正道,干下了伤天害理之事。狄仁杰为他暗暗可惜。 “小人徐德泰,不知大人传我有什么要事。”这名年轻的后生原来叫徐德泰。 “徐德泰,你与周氏通奸,谋害毕顺,快快如实招来,免得受那皮肉之苦。”狄仁杰厉声喝道。 那徐德泰见狄仁杰眉目严厉,低头说道:“学生乃世家子弟,祖父生父,都曾做过官,学生从小家法森严,怎么敢做出那种事?” 狄仁杰听他说话与那周氏一样,不肯承认,又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徐德泰,你既然是读书世家子弟,应该安心读书,为什么在房间床下,挖一个暗道,而这个暗道通向隔壁周氏房中?” “大人,这个暗道学生实在是不知道,也不知道这暗道从哪里来。有可能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埋藏金银所挖。原先毕家的房子和这房子属于同一个大户人家,后来转卖了偏房给毕家。所以这地窖暗道是原先的主人所挖,与小生确实没有关系。”徐德泰说道。 狄仁杰听了冷笑说:“枉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就想凭这几句鬼话骗过本官吗?你说那地窖从前是埋藏金银所在,那么这几十年,里面应该尘埃堆积,蛛网罗织,为什么里面的木板丝毫没有损坏,一点灰尘也没有呢?” 徐德泰哑口无言。 “啪!”狄仁杰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徐德泰,你还不快从实招来?来人啊,藤鞭伺候!” 两边的衙役抓住了徐德泰,扒了他的衣服,准备大刑伺候。 徐德泰吓得浑身哆嗦,连连说:“大人,我说,我什么都说。” 原来,徐德泰有一日到毕顺家的绒线店买东西,周氏正巧坐在铺子里面。周氏见徐德泰身材挺拔,面目俊秀,不觉芳心大动,对着徐德泰眉来眼去,秋波暗递。后来,徐德泰每次去毕顺的绒线店,周氏便百般妩媚,百般挑逗,那徐德泰是年轻后生,哪经得起周氏如此诱惑,一来二去就与周氏勾搭上了。由于毕顺经常在店铺里,所以他们经常在家幽会,但是毕顺的母亲天天在家,他们就想出一个办法,由徐德泰暗中高价收买一个工匠,在徐德泰与周氏的房间之间挖了一个地道。两人就利用这个地下通道幽会。无奈周氏太贪心,不满足于和徐德泰偷偷摸摸,一心想谋害她的丈夫,想与徐德泰做长久夫妻,不过徐德泰胆小,一直不敢行动。 “照你说来,毕顺怎么死的你一点都不知情了?”狄仁杰听完徐德泰的话问道。 徐德泰说:“端阳那日,她丈夫无故死去,我就知道是周氏下了毒手,但是我又不敢问。她只说丈夫死后,我们就可以做长久夫妻,于是此后每天夜里,我便从地道进周氏房间与她幽会。” “前几天,大人开棺验尸的时候,我吓得魂不附体,日夜不安,不料竟然没有检验出任何伤痕,很是觉得奇怪。周氏前天正同我商量逃走的事。如果今天大人没有捉我,我们明天可能就离开皇华镇了。”徐德泰说。 狄仁杰听完徐德泰的供词,对整个案情明白了七八分,但是还是不知道毕顺到底是怎么被周氏谋害死的。 看来,只有审问周氏才能得到答案。 周氏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她一上堂,就对狄仁杰说道:“大人,这次是不是你革职的公文下来了呢?” 狄仁杰打断她说道:“不要再狡辩了,奸夫徐德泰已经招供了,承认与你通奸,谋害了你的丈夫。” 周氏一听这话脸色突变,她看了徐德泰一眼后,马上镇定地说:“我丈夫死后,我确实是与他好上了,不过是在我丈夫死后。” “一派胡言,你与徐德泰认识在先,谋害你丈夫在后,快快招来,你是如何杀害你丈夫的。再不招,本县重刑伺候。”狄仁杰怒喝。 周氏怨恨地看了徐德泰一眼。 徐德泰看着周氏,低下了头说:“我看你不如招了吧,总比受这苦刑好。唉,当初听我的话,虽然只能偷偷摸摸做夫妻,也总比现在杀人偿命好。你既然将他害死,就痛痛快快说了,大不了就是一命抵一命。” 周氏听他说的话,恨不得上前给他一耳光,心里气极:男人真是信不得,当初甜言蜜语,温柔百般,今天在公堂上竟然不顾我的死活,要我招供,自己倒撇得一干二净。你既然对我无情,就不要怪我无义了。 周氏主意已定,决定反咬徐德泰一口。 “你这个臭男人,你既然说与我通奸,那么毕顺死的事情你应该知道,那么当初你怎么不说呢?你一直与我是同谋,那么毕顺怎么死的,你是最清楚的。”周氏冷冷地说。 徐德泰急了:“毕顺死的第二天,我问你他怎么死的,你就是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将他害死了。”他又向狄仁杰说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毕顺是怎么死的。当时我也不在场。” 周氏打断了徐德泰的话说:“真不知你是这么个软弱无能的家伙。你肯定是受了这个狗官的好处,故意诬陷我,反正我对我丈夫的死是不会说任何话的。” 狄仁杰见周氏咬死不承认,也无可奈何,也不能仅凭一个地道就治她杀人的罪,毕竟连毕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狄仁杰转换了口气说:“周氏,念你丈夫已死,不能复生,而且还有老母亲需要赡养,如果将你抵命,那老人就无依无靠。你如果将实情说出,本官酌情处理,姑且留你的性命。你今天下去仔细想想,看是不是该坦白交代,明天再上堂。” 说完,狄仁杰退了堂,将周氏押回监牢。 狄仁杰回到书房,一直眉头深锁。这件案子明明已经知道谁杀了人,但是苦于没有证据,也定不了罪,狄仁杰有点烦躁地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翻看起来。 突然,狄仁杰心生一计,把书往桌上一甩,喊来了洪亮、乔泰与马荣,低声对他们 吩咐着。说得他们三人惊奇地瞪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地看着狄仁杰。 “大人,这能行吗?”洪亮问道。 “你们照我的吩咐去办,快,今天半夜之间准备好所有的事。”狄仁杰微微一笑,“我就不信她这次不全部招来。” 乔泰、马荣虽然也有些疑惑,不过他们一向对狄仁杰十分信服,所以赶紧领命办事去了。洪亮也是一样。 狄仁杰自己也开始准备着…… 此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了,周氏正在盘算着明天上堂的说词。 周氏见下午上堂的时候,狄仁杰被她几句话就说退了堂,心中暗暗高兴,心想:就算徐德泰招了又如何,我死不承认,反正又没有验出伤痕来。幸好当时没有将实情说给徐德泰听,男人太经不起恐吓了。 周氏正暗暗得意之时,突然一股阴风飒飒吹来,伴随着几声似鬼似人的低嚎,周氏不禁头皮发麻,浑身颤抖起来。 “喂……人呢?”周氏突然发现守监的衙役都消失了,周围的疑犯也都没了踪影,心中实在是害怕起来。 突然牢门打开,进来一个蓬头黑面的恶鬼,黑面獠牙,面目狰狞,他伸出冷冰冰的手,一把揪住周氏,高声说:“你这女人将你丈夫害死,你丈夫在阴间告了阴状,现在阎王要审你,你丈夫毕顺在阎王台前等你对质。”说完,不等周氏挣扎,拖着她就走。 周氏已经吓得魂魄出窍,昏昏沉沉,被那恶鬼拖着向黑暗之处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远,只见来到更黑暗的地方,四周隐隐有些殿阁,前面有个长长的台阶,台阶上设有一个大大的公案,公案上只有一对蜡烛,烛光如豆,绿烟氤氲,台阶下站着许多青面獠牙的鬼影。 周氏定了定神,再向上一看,公案之上坐着一个青面阎王,黑纱帽,黄胡须,满脸怒色。旁边站了两人,一人拿着一本案卷,一人拿着一枝笔,两人眼似铜铃,面如黑漆。下面则侍立着许多牛头马面,各自挥舞着刀枪棍棒,凶神恶煞地对着周氏。 “跪下。”提他的那个恶鬼命令周氏跪下,已经吓呆了的周氏此刻已没有了思想,只想着自己来到了森罗殿,见到了阎王。 “奉阎王差遣,毕顺死不瞑目,冤仇未报,特控告他的妻子周氏谋害他,现在周氏已到了堂下,请阎王明察。” “好,先将毕顺提上堂来。”阎王发话。 只见阴风飒飒,台阶下飘过来一个面目狰狞、七孔流血、两眼怒瞪的恶鬼,走到周氏面前,一把抓住她,低沉地吼着:“还我命来。” 周氏抬头一看,吓得跌坐在地上,此人真的是他丈夫毕顺。 “毕顺,你妻子已提上了堂,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本阎王会为你作主,你将当日她是如何谋害你的情景说出来。”青面阎王说。 毕顺听了阎王的话,将口中舌头伸出一尺多长,两眼睁得更大了,说:“阎王不需再问了,我的状词上写得清清楚楚,你只需要照着上面的问她就行了。” 阎王找出毕顺的状纸细细看了一会,不禁拍案喝道:“天下竟然有如此狠毒的妇人,如此谋害亲夫,如果不是她丈夫前来上告,怎么能晓得她的毒计。来人啊,油锅伺候,若是周氏不从实招来,有任何狡辩,就将她丢入油锅,令她永世不得超生。” 两旁的小鬼一声答应,纷纷加油的加油,添火的添火,油锅里的油立刻便沸腾开了。 周氏见到那油锅,浑身早已瘫软,哪还敢有半句狡辩,一五一十全招了。 原来,毕顺在皇华镇开了家绒线店,周氏以为他家底丰厚,衣食无忧,就进了毕家的门。哪知,自从她进了门后,绒线店的生意越来越差,有时候连基本的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周氏渐渐对毕顺不满,觉得他老实无用,就想着另嫁他人。于是经常在街上勾三搭四,希望能碰到合意的意中人。毕顺见他不守妇道,与她吵了很多次,周氏对他由不满转成了怨恨。 在没有遇到徐德泰前,周氏和毕顺还能勉强着一起生活。自从徐德泰在绒线店买东西被周氏看见后,得知他家底丰厚,而且年少貌美,周氏对他动了心思,于是尽情诱惑,使徐德泰与她感情一日胜过一日。但是周氏不满足于一时苟合,她想做徐德泰的妻子,于是她日思夜想,终于想了一条天衣无缝的毒计。 端午节那天,毕顺带女儿看完龙舟回来,因为玩耍得十分高兴,便在吃晚饭的时候喝了几杯酒,喝得有些醉意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下了。周氏见这是个下手的好机会,便在半夜等毕顺熟睡后,用一根纳鞋底的钢针,朝他的头顶刺下去,毕顺大喊一声,还在睡梦中就断气了。这一切都是周氏一人做的,事后,徐德泰问过周氏毕顺到底怎么死的,周氏都不肯将实话告诉他。 毕顺死后,周氏与徐德泰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房间里幽会,但是有一天被女儿看见,周氏害怕女儿说出她的丑事,就用药将她毒哑了。 阎王爷听完周氏的供述后,大吼一声:“来人,如此狠毒之妇,该下十八层地狱。”说完,数十个牛头马面抬着周氏向油锅走去。 “啊……”周氏大叫一声,便昏死过去了。 周氏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抬头看看四周,还在牢房中。“难道我还活着吗?”周氏摸摸自己的脸庞,揪了揪自己的胳膊。 看到这里,大家已经明白了,这阎王真的将周氏提去审案了吗?不是,这是狄仁杰想的一条计策。 狄仁杰见周氏怎么审问也不肯招供,也验不出伤痕,所以想了个阳案阴审的妙计。 狄仁杰吩咐马荣在衙役里头找一个与毕顺有点相像的人来,令他装作死去的毕顺。乔泰与马荣装判官,而洪亮则扮那个提周氏的恶鬼。其他衙役则扮牛头马面。 狄仁杰则用黑烟将自己的脸涂黑,扮做阎王。那黑乎乎的地方,只有绿豆大小的烛光,看着凄凄惨惨,阴森恐怖,就像是阴曹地府,果真把周氏蒙骗了。 狄仁杰此时已经带领一行人去高家洼,重新验尸去了。仵作拨开毕顺的头发,真的在头顶新发现一根钢针。难怪当日验尸没有发现,这钢针极细,插进头颅中也没有一点血迹,加上头发蒙住,又有灰尘做掩盖,没有人提醒是看不出来的。 精通医术的狄仁杰又将毕顺的哑巴女儿医好了。那个欢快伶俐的女儿也对狄仁杰吐出了实话:“爸爸死后,那个叔叔每天晚上都来,开始的时候妈妈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奶奶,后来我说不出话来,妈妈也不说了。” 案情已经清楚明了,就等审问周氏了。狄仁杰原本还以为要经历一番严刑逼供,才能让那狡猾的周氏认罪。不料那周氏经由昨晚的惊吓,已经精神崩溃,将什么都招供了,而且认罪画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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