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稀粥没放野菜,白白的,稠稠的,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屋子里满是呼呼啦啦的喝粥声。
羊小山半碗粥没喝完,便将碗搁下了。娘说:“小山,你今天怎么啦?”“没怎么,这粥不好吃。”“粥不好吃?”弟妹们吃惊地望着羊小山。
羊小山懒得和一脸馋相的弟妹们说什么,从墙壁上取了顶草帽,往头上扣,便向太阳下走去。
他毫无目的地在毒烈的太阳下踯躇,汗珠子发疯似的从毛孔里涌出来,立刻便浸湿了他的衣服。今天是端阳节,队里放了一天假,工是不用上了,可羊小山确实想不出该往哪里去好。
他的头脑里乱糟糟的,心里头的疼痛一阵阵侵扰着他。
今天清早,他鬼使神差来到杨雪梅家里,杨雪梅刚刚起床,正在房子里对着镜子梳头,那一头闪闪发光的黑发瀑布一般直泻到半腰,那张瓜子脸,白是白,红是红,鲜嫩得像刚刚成熟的水蜜桃,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一看便丧魂失魄,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奇特的芳香,更令羊小山心旌摇动,不由自主。这是一个全村子没人可比的美人儿呀,有多少个夜晚,羊小山都在想着她,梦着她,平时出工,羊小山总是想方设法和她换在一起,也没少献过殷勤,可是杨雪梅不知是不知道呢,还是故意装糊涂,从来没有半点表示,羊小山再也等不下去了,他要把心里话给杨雪梅掏来……杨雪梅从镜子上看到了呆头呆脑立在身后的羊小山,转过身,冷冷地问:“你来我们家有事?”“雪梅,我……”“有什么事你就说嘛。”杨雪梅继续漫不经心地梳理她的头发。
“……雪梅,我……昨夜一整夜没睡。”杨雪梅“扑哧”笑出声来:“你没睡关我什么事哟。”“我……想你呀。”“你想我……哈哈哈……”“真的,我天天都在想你……”羊小山说着便将抖个不停的右手放在杨雪梅肩上。
杨雪梅怒目圆睁,“啪”地一个耳光甩在羊小山脸上。“你这个流氓,你……”羊小山缩回右手,摸了摸被杨雪梅刷痛的脸,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雪梅,你嫁给我吧,只要你嫁给我,天天打我骂我我都心甘情愿。”“滚!”杨雪梅飞起一脚,将羊小山踢了个狗吃屎。
杨雪梅的父亲刚刚看了田里的水回来,肩上还扛着把锹,听到女儿的吼声,便急急地跑到女儿房间,“雪梅,什么事?”“这个流氓,他,他要我嫁给他!”杨雪梅的父亲,像逮住了老鼠的猫一般,把羊小山上上下下看了个够,然后说:“你他妈的,不去撒泡尿照照,想娶我的女儿,哼!你够格吗?!快滚!要不,老子要你脑袋搬家!”说着把锹横在羊小山面前。
羊小山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像只落水狗一般,仓惶地往外逃去……“他娘的!”想起早晨这一幕,羊小山便怒火中烧,难受难忍,他将路边一棵茶杯粗的松树拦腰折断,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山,什么事这么大火气的?”大毛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羊小山身边,一脸迷惑地望着他。
“没什么。”羊小山痛苦地摇摇头。
“有什么说什么嘛,兴许猴哥还会为你排忧解难呢。”“这事你帮不上忙。”羊小山仍然只是摇头。
“哎哟,什么事,说出来嘛。”于是,羊小山吞吞吐吐地将早晨受辱丢人的事向“孙猴子”说了,末了,他猛捶自己的脑袋,“都怪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早就放出风来,不是国家干部,不是城里人不嫁的,我家又这么穷……”“他娘的,城里人多条鸡巴?!小山,把那小骚货娶进来!”“猴子,你别逗了。”“谁逗你了,你我是一块儿摸泥鳅掏鸟窝长大的兄弟,这件事一定帮你办成,你忘了我是谁——孙猴子,没有几根弯弯肠子,配叫孙猴子吗?”羊小山一脸激动地望着孙猴子:“猴子,快说,你有什么好主意?”孙猴子把嘴凑到羊小山耳边:“告诉你……”羊小山突然神色慌张起来,他一个劲地直摇头,“猴子,这使不得,使不得。”“你不想娶那骚妖精了?”“想,可是,我怕……”“怕个屁,胆大的日老虎,胆小的日鸡母,出事了我猴哥替你顶。”“猴子,你可别坑我呀。”“放心,我孙猴子要办的事,还没有不成的。不过,”孙猴子一脸嬉笑地对羊小山,“事成之后,我一要吃喜糖二要喝酒,还要睡个喜觉。”羊小山连连点头,“那自然,那自然。”这天晚上,青年突击组在鱼尾山开山造田,按惯例,夜里有一顿饭。九点半时,组长孙大毛发布命令:“羊小山和杨雪梅马上到队部挑饭。”“组长,你安排别人去吧。”杨雪梅一脸的不愿意。从鱼尾山到队部有三四里路,山高路远,林密草深,况且……“你是组长还是我是组长?”“我怕……”“有小山这么个大男人,还怕啥,少口罗嗦,马上去!”杨雪梅只得扔下锄头把,怏怏不乐地跟着羊小山朝山下走去。
去了近两个小时,羊小山和杨雪梅才将饭挑上山来。急得孙猴子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睛不时地往山路上瞟,心里不停地骂羊小山没出息。
杨雪梅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一脸的痛苦和愤怒,也不吃饭。羊小山则显得比较慌乱,筷子几次掉在地上。
孙猴子走到杨雪梅面前,热情地问道:“雪梅,是不是累倒了,连饭也不吃?”杨雪梅一脸麻木,好像没听见孙猴子的问候。
吃罢饭,孙猴子突然宣布提前收工,乐得这些青年男女们一个劲叫好。
回家的时候,孙猴子和羊小山走在最后。
“成了没有?”孙猴子焦急地问。
“成了成了,”羊小山声很激动,“那小妖精好厉害,咬了我好几口……”“咬几口也不痛的,是不是,哈哈哈……”“猴子,这小妖精这么厉害,以后还怎么弄到她?”“你他娘的真是个木脑壳,你不会唬唬她,不让弄,不让弄把这事张扬出去,女人都死要面子的,然后呢,你又哄哄她,说点悔过自新之类的话,这叫软硬兼施,然后呢,你又不是傻瓜,你应该懂的……”三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杨雪梅将羊小山约到屋后的小河边。月光下,山朦朦胧胧,水朦朦胧胧,槐花的郁香一阵阵袭扰着他们。这是一个很有浪漫色彩的夜晚。
可是杨雪梅却一脸愁苦:小山,快帮我想个办法。“”你这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羊小山的声音不冷不热。
“我……有了。”“有了,什么有了?”“还什么有了,我都怀上了孩子!”杨雪梅声音不大,却很重。
“这,这可怎么办,我该死,我该死!”羊小山不停地捶自己的头。
“都是你害的,呜呜呜……”杨雪梅忍不住哭泣起来,泪水流得满脸都是。
“雪梅,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羊小山竟然也流起泪来,“这段时间我心里都难受死了,我已下了决心,再也不去害你了,谁知,这可怎么办呢?”“你带我上医院去打胎。”“对,去打胎,要不,肚子会越来越大的,肚子大了,你以后怎么嫁人呀……可是,听说上医院打胎要大队部开证明的,这证明一开,不就……”“不能开证明,千万不能开证明。”“不开证明医院不给打呀。唉——”“小山,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找找熟人……”“不说我在医院没有熟人,就是有,你能把人家的嘴封住……”“那怎么办哟……”杨雪梅复又“呜呜”地哭起来。
羊小山亦同样流泪哭泣:“雪梅,你,你干脆去告发我,说我强奸你,让我去坐牢好了,那样,我心里还好受一点……”“不能那样做,那样做不仅毁了你,也毁了我……”“那……总得想个办法呀!”长久的沉默,只有小河在轻轻流淌。
“小山,你娶了我吧。”杨雪梅突然说。
“不不,这不行。”“怎么,你不要我了?”“不是我不要你,是我配不上你,我一个种田人,家里又穷……”“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父母不会同意呀。”“难道他们会看着我出丑丢人,走上绝路?”“雪梅,你……不恨我?”“只要你以后对我好就行了。”“雪梅,你真好,真好。”羊小山忽地将雪梅搂进怀里,一个劲地吻着,“我会好好待你的,我会好好待你的……”杨雪梅第一次显得有些激动,并且主动解开了衬衣纽扣,立即,便有两只雪白的玉兔在羊小山面前晃动,羊小山急急地伸过手去抓住它,杨雪梅柔柔地一声“小山”,便倒在地上……深秋的一个黄道吉日,羊家大门前张灯结彩。亲朋好友们都来这里为羊小山的新婚贺喜。羊小山家虽穷,可结婚毕竟是人生一件大事,父母勒紧裤带,多方筹措,把个婚礼办得也算热闹隆重。羊小山可谓春风得意,娶了这么个漂亮老婆,况且还有一笔不薄的嫁妆,还有亲朋们那些羡慕的目光……人世间的事真他妈的好笑,羊小山突然这么想。
深夜,羊小山送走了客人,趔趔趄趄地正欲进洞房,突然被坐在墙角的孙猴子叫住:“小山,”见是恩人,羊小山满脸堆笑:“猴子,你还没走,是不是还想喝两杯?”“小山呀,喜酒我已喝过,喜糖呢也吃过,只是喜觉……”“哦,哦,”羊小山一拍脑袋,往洞房一指,“进去,进去。”“你没意见?”“我们兄弟之间,还说这话,没有你能有我今天?”“好,爽快!”孙猴子在羊小山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放心,仅此一回,这是喜觉,喜觉。”说着,推开贴有红双喜字的洞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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