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非常男女”是怎么录制的吗?此篇就是揭秘。
接到老岱的电话,我以为他还在海口,就调侃他说:“不到海滩上椰树下诗情画意,怎么想起我来啦?”老岱用一种命令的口气说:“快打开电视,看马铺商业台。”我手上正拿着遥控器,立即转到商业台,有一档栏目刚刚结束,一伙人手握着手,傻乎乎地在空中摇来晃去,向观众做告别状,字幕从下往上徐徐推出,我一下子看到了老岱的名字,原来这家伙当了“策划”,这个词语已经变得越来越暧昧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马铺商业台有了瓜葛。老岱在电话里说:“我十几天前就回到马铺了,承包了商业台的‘真情相约’——你看过这个栏目没有?据说在马铺市的收视率是百分之六十一,金牌强档啊,前任策划人跟台长闹了矛盾,听说还在宾馆里打了一架,这个我们不管——台长跟我是老朋友了,急电召我回来,你刚看到的就是我做的第一期节目,你觉得怎么样?”“只看到了屁股,我怎么想象五官长得怎么样?”老岱笑了起来,说:“再过十分钟,你到楼下来等我,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一坐。”晚上在食堂吃的饭,大半盆都倒到泔桶里了,肚子还是空的,整个晚上没心思做事,老岱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这么及时地送来给养。我穿上皮鞋就乒乒乓乓跑下楼,兴高采烈的,连脚步声都带着旋律。
我的楼下是马铺市很著名的一条老街道,路灯大多年事已高,我站在一只邮筒边就显得很隐蔽。我想起三年前某个夜晚我曾经站在这个位置,也是等老岱,等他徒步走了近来,我悄无声息地从阴影里现身,猛然把他吓得尖叫一声,掉头就要逃窜。现在三年过去了,这三年里老岱东奔西闯,胆量茁壮成长,我相信他不会再被吓着了。老岱在同学里一向以头脑灵活著名,这种人自然是不肯安分的,我的屉底里估计有他30种以上版本的名片。记得上一次我们见面正是他到海南的前夜,想想还是一个月前的事,现在他又回来了,而且居然承包了马铺商业台的“真情相约”。
我知道这个在现场速配对象谈情说爱的节目在马铺市有点轰动效应,我经受不住大家议论纷纷的诱惑,认真地看过几次,发现这一节目过程很简单,男女嘉宾各6名,面对面坐着,由一男一女两名主持人婆婆妈妈地安排对话、选择,最后快速地实现配对。这个时代追求速度,爱情也不能免俗,谁也不会傻乎乎地用心思和时间去“磨”一场爱情,速战速决是每个人的指导思想——其实我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一辆的士破开黑暗跑过来,在我面前嘎地停下。我借着车灯一看,原来是老岱坐在车里,他打开车门招呼我入座。
的士把我们运到金梅酒店,这里是老岱在马铺市设宴请客的首选,据说本店老板跟老岱有过经济瓜葛,一共欠了老岱3万多元,老岱讨了几年讨不回来,只好隔三差五就叫一帮人来这里吃喝签单,一点一点地抵债。老岱来到这里,就好像来到自己家里一样,往包厢里一坐,便对服务小姐说叫你们老梅过来。老梅就是这里的老板,不一会儿便脸膛红彤彤地来到包厢里,看到是老岱,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是谁呢?老岱,几天不见,发财了没有?”老岱看样子不想跟老梅多说话,说:“八个菜,一箱银城啤酒,照样。”老梅向我们扔了两根烟,然后转身走出包厢。老岱捡起老梅扔下的烟,看了看牌子,随手扔了出去,说:“要么不抽,要么就抽好一点的,这是我的性格,我现在做节目也是这样,要么不做,要么就做最好的——我晚上请你来这里,可不是请你白吃白喝,我是来请你帮忙的,帮我把节目做好。”“我能帮你什么?写主持人串词?”“这倒不必,”老岱说,“我第三期策划一个另类人物专场,请你出场就行了。”“我?”我不由笑了起来,“你叫我到电视上表演谈情说爱?”“要不是看在你是什么自由撰稿人脸上,你交了一百元报名费也未必能出场呢!你还以为我是拉你凑数啊?”老岱一阵义正辞严,“你可能注意到了,以前的男女嘉宾大都是机关干部、公司职员、学校老师,总之,都是正统体制里那些职业稳定的人,我现在策划的这个另类人物专场,就要找那些体制外的人,比如失业者啦、电脑程序员啦、酒吧调酒师啦、传呼台小姐啦、热线电话主持人啦、直销商啦、时装设计师啦、模特儿啦、流行歌手啦,还有就是像你这种自由撰稿人。”“你到底还是拉我凑数。”我说。
“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给我出场,而且你配的对象我也给你找好了,”老岱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拨号码,“实行三包,不满意可以退货。”“还没出场,你就先给我配好对啦?”我有点惊讶。
老岱手机拨通了,说:“我在金梅302,快过来,见面再说吧。”他搁下手机对我说:“我叫她过来,你们先见个面,培养一点感情。”“‘真情相约’都是这么策划出来的吗?”“那倒不是,我只是想我这个另类人物专场,各色人等反差太大,不容易配对成功,要是没配成一对,不是有点扫兴吗?你也知道,赞助厂商要给配对成功的男女赠送纪念品,如果一对也没配成,他们可能会不高兴的。”老岱拍拍我的肩膀说,“纪念品价值在一千元以上,你不动心吗?”一边谈情说爱一边还能赚纪念品,这是到哪里去找的美差啊?我用一种贪财的语气夸张地说:“为了一千多元,我豁出去啦。”老岱眼眯眯地笑着,突然意识到这么久了没人上菜,眼一下瞪大了,霍地站起身说:“老梅怎么回事?我去看看。”老岱离开包厢,大约十分钟后带了一个小姐回来,他说:“不用介绍了吧,我各自跟你们谈过了,你们将在下一周再下一周的周末,在马铺市八百多万人民面前谈情说爱,今天先彩排一下吧。”老岱看样子跟小姐有异乎寻常的关系,一只手按在小姐肩上,硬是把她安置在我身边。她落落大方的,倒是我显得有些紧张。
“很高兴认识你。”她主动向我伸出一只纤纤细手。
我赶忙握了一握那可爱的小手,说:“我也是,很荣幸。”老岱在一边呵呵笑道:“真情碰撞,相约手牵手!要是现在有摄像机就好了,拍下来一定精彩!”这时菜上来了,老岱招呼吃菜,我们便纷纷拿起筷子。嘴巴在吃菜的同时,也腾出了一定的时间来说话,主要是老岱充当主持人向我们轮流发问。他依照策划文案把我称作3号男嘉宾,把他叫来的小姐称作5女嘉宾。当他笑容可掬地叫我3号男嘉宾时,我感觉到四周好像架着好几台摄像机,全马铺市的人都在银屏前盯着我,不由像一个进入角色的演员正襟危坐起来,用学生回答老师的语气正正经经地回答他。老岱基本满意,只是觉得我不够幽默,他说:“你要放开一点,当然你的总体形象策划是酷的,自由撰稿人嘛,脑袋里有许多深刻的思想,但是你要适当轻松一点,这样效果就更好了。”他给5号女嘉宾的定位是热情开朗、主动出击,这个我尚不知芳名只知职业是时装设计师的女5号略经点拨,便开始对我眉目传情,表演得十分到位,使我恍然是在一场恋爱之中,真是艳福不浅啊。
老岱松了口气,喝了一口酒说:“男3号女5号,这只是排节目,你们千万别当真啊。”我笑了起来,女5号也笑了起来,露出一口迷人的牙齿。她起身到卫生间时,老岱悄声对我说:“老弟,你不能夺我之爱啊,她可是我发展中的预备役情人。”本来嘛,只是为了填饱肚子,我心甘情愿让老岱编排了半个晚上,当然现场有美人暗送秋波,这无论如何是令人愉快的。但是回到家里,坐到电脑前,为生计考虑,我又开始杜撰一部新的所谓都市爱情小说,一下子就把老岱的“真情相约”忘掉了。几天后,我突然接到一个姑娘的电话,有点疑惑,电话里爽朗地笑起来:“你忘啦?我是5号女嘉宾啊。”“原来是你,我们彩排过一次,可是还没到现场直播,我都有些等不住了。”我开玩笑说。
“晚上你还想彩排一次吗?”“行啊,时间、地点呢?”“海景饭店的咖啡酒巴,你看怎么样?七点半。”晚上七点半,我准时到达海景的咖啡酒巴,没想到女5号已经坐在角落的一个位置,双目含情地望着我走进来,她目光闪烁,使我脚步一下子不自然起来,感觉像是演戏一样。
“你请坐,”女5号起身向我指了指位置。我道了谢,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海景饭店可能是我们马铺市最好的饭店,它的咖啡酒巴环境十分幽雅,但是对我和女5号这样初次单独见面的男女似乎不大适宜,因为没别的干扰,我们只能专注于对方,而太专注于对方了,感觉上就有点怪怪的,好像我们是在从事某种勾当。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说,“那天老岱都没介绍,只给我们一个号。”女5号微笑不语,变魔术一样从哪里拿出一张打印纸,送到我面前。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篇文章,题目是《她用巧手装扮生活》,这类俗不可耐的题目我每天都要在《马铺日报》上面看到好几个,忍不住想笑。但我意到这个“她”一定就是面前的她,不由看下去:在马铺市,有这样一个女时装设计师,她的名字叫做杨刚华……如此阳刚的名字,我不禁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对面的杨刚华,却是一个多么女性的温柔女子。
“这是我请日报社一个记者写的,准备在《马铺日报》发表,一发表市政协就要吸收我当委员了,”杨刚华说,“本来当不当政协委员跟发不发表文章也没关系,只是有个副主席说我知名度还不够,只好请人搞一篇文章。”我一边听杨刚华说着,一边就把她的文章一目十行看完了,从中多少得到一些关于她的信息,高中毕业,考上中专,因病退学,后来应聘到马铺市剧团任舞美设计,后来下海开办马铺市第一家时装设计室……“要是早几天认识你就好了,听老岱说你是大作家,写过好几本书,请你写篇小文章没问题吧?”“当然没问题。”几年来我已经习惯有人对我说“给我写篇文章”,犹如裁缝习惯有人对他说“给我做一件衣服”,更何况是个颇有姿色的姑娘开启金口。
“这篇文章我觉得不是太好,你看一看,修改润色一下如何?”“没问题。”我很干脆地说。
“哎哟,你看我们光顾说话,面前的咖啡都快凉了,你还要点什么吗?”“随便吧。”我说,我想随便跟她聊下去,算是一种放松吧,但是这时她皮包里的传呼机叫了,她拿出来看了看,同时也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一种充满歉意的微笑。我说:“没事,你去回个电话吧。”“不好意思,我有事,我得先走了。”她说。
我心里叹了一声,说:“没事,你先走吧。”杨刚华起身走了,我看她的身影像一阵风穿过大堂,走出了饭店大门。我想了想。招手叫侍者过来买单。一个穿红马甲的小伙子走了过来,说:“刚才小姐买过单了。”我没再说什么,也起身走了。我不得不承认,我心里有点不愉快,她请我喝咖啡请我修改文章,突然间传呼来了,急匆匆便离开,她的事肯定是比我重要一百倍了,但是走到饭店门口,我就想开了,你们算什么呢?男3号和女5号,老岱策划下刚刚认识不到十天,“真情相约”还没开始呢。
第二天一早,我又接到了杨刚华的电话,她开口便说:“你能不能把文章传过来?”“我没传真机。”“你附近有邮局没有?你到那边传一下,好吗?越快越好,我急着要用。我把号码报给你,你记一下。”“好吧,再过十分钟。”我放下电话,对杨刚华在电话里的那种语气感到不满,好像太随便了,好像……是老朋友一样,想到她可能是把我当作老朋友一样使唤,我心里又有些高兴了,从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纸张里找出杨刚华的那篇文章,提笔进行修改,我改了几个明显用词不当的词语,删去了两行造作的抒情句子,就大功告成,走到街上去传真。
从街上的小邮局出来之后,我心情变得十分愉快,这是小敏离开我之后难得的好心情,我知道自己又恢复了幻想,希望在平平淡淡的生活里有所艳遇,这是一个男人十分正常的想法,它不是揣着荷包寻花问柳,而是在某种感情基础上的寻欢作乐,对了,最准确的说法就是马铺商业台所说的“真情相约”。我想杨刚华接到传真后能给我一个电话,但是没有,接连几天她都没来电话。
录制节目的前一天的深夜里,一阵电话铃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这种半夜电话,要么是打错了,要么就是最亲密的人打来的,以前小敏就常常在半夜里睡不着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今天会是谁呢?我立即猜是杨刚华,如果真是她,那么就说明事情正按着我所设想的程序进展。我心里莫名的一阵激动,猛地抓起话筒。
“大作家,睡得好香啊?”原来是老岱带着嘲讽的声音,我像是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没好声气地说:“三更半夜,你到底想策划什么?”“哎,我问你,”老岱的口气显得十分严肃,“这几天你有没有跟杨刚华私下接触?”“谁是杨刚华啊?”我故意装糊涂。
“就是女5号。”老岱说,“她怎么突然反悔,不想参加‘真情相约’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怀疑跟你有关系,你说实话,你们有没有联系过?”“怎么,她是你的私有财产吗?你管得这么紧?”老岱笑了一笑,说:“恰恰相反,她不是我的私有财产,她是马铺市的公共财产。我劝你不要去惹她,你难道没听说过吗?她跟市委某个前任副书记有染,后来又跟市政协的某个老家伙暧昧不清。”我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说:“这些我没听说过,我倒是听你说过,你准备把她发展为情人。”“我那是开玩笑,你怎么也当真了?我们是老兄弟了,我实话跟你说,你跟她没关系就好,我是怕你以后有什么麻烦不好解脱。她不参加节目就算了,我们也不勉强她,我已经在报名的人里边给你重新找了一个女5号,到了现场你就知道了,你先有个心理准备。”我想问问老岱给我找的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老岱打了个呵欠,就把电话挂掉了。
放下电话,我再也不能睡着了,眼前浮动着杨刚华的身影,真没想到她居然跟当官的有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为自己想跟她“有所艳遇”感到好笑。
“真情相约”号称现场直播,实际上是录播,老岱策划的第三期节目提前一天在马铺商业台制作。我接到通知来到演播大厅的休息室,看到别的嘉宾都已经来了,衣裳光鲜济济一堂,男主持人挤到我面前说:“你就是男3号吧?”然后就递给我一朵胸花,交待我立即佩到胸前,过一会儿到了正式演播场上,状态要放自然一点,不要太像是拍节目,他说:“你是怎么谈恋爱的,你就怎么来,本色就行了。”这时我看到了佩戴5号胸花的女嘉宾,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指甲,脸蛋是普通的瓜子型,样子看起来很娴静,她就是老岱策划给我的对象,我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这说到底还是像演戏,而不是真正的恋爱。
老岱手拿手机,带着一额头汗水急匆匆走了进来,说:“各位男女嘉宾,谢谢你们的大力支持。我们的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希望你们进入现场能够发挥出色,把我们这一期的节目做好,争取创造新的收视率。”男女主持人走到门前,像招呼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要我们分成男女两列纵队,按序号顺序排在他们的后面。这时演播厅里传来倒计时的声音,只听到一声“开始”,男女主持人便高高举起手来,在空中握在一起,嘴里哇哇叫着,兴奋地走出休息室走向演播厅,我们像听话的幼儿园小朋友,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
演播厅灯光灿烂,三四台摄像机直逼着我们,前面观众席上密密麻麻的,他们就是各位嘉宾的亲友团,拿着、竖着、拉着各种各样的纸牌、布幅,上面是有关各位嘉宾的“广告”:选林峰,一生轻松!不要说我一无所有,我对你的爱最深请按:男5号!!你知道我在等你吗?我叫叶秀子,请多关照!我意外地看到也有一幅我的“广告”,那是一幅画在纸板上的漫画,大约有两平方米,上面画着一座围城,城头上有个女人向城外的一个男人(旁边写着我的名字)招手,漫画上头是一行字:自由撰稿人,进来吧,你将“自由”!!举着这幅漫画的是两个陌生的小伙子,他们显然是老岱请的人。
男女嘉宾在男女主持人的引领下,在各自的位置上一一就座。我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对面女嘉宾的牌子,当然是先看我的5号:顾玉欣保险销售员男女主持人朗诵般地说了开场白,“真情相约”就正式开始了,第一个单元是由主持人介绍各位嘉宾,女士优先:1号,曹思,28岁,下岗技术员,学历大专,身高1.59米,爱好文学,爱情格言:随缘就好。
2号,段雪梅,23岁,酒店管理人员,学历中专,身高1.62米,爱好旅游、唱歌、看影碟,爱情格言:相爱简单相处太难。
……主持人介绍到谁,大家便把眼光一起投射到谁的身上,其实只是脸上,因为是坐着,桌子上又有一块纸牌挡着,最多只能看到肩部。从有限的部位来看,我的5号姿色是最出众的,这使我对老岱的策划感到满意。很快,主持人介绍到了5号,我的耳朵拉长了一些:顾玉欣,29岁,保险销售员,学历本科,身高1.60米,爱好逛街、吃零食、烹调、游泳,爱情格言:爱是本能,情则需要培养。
男主持人照本宣科地介绍完女嘉宾,接着是女主持人介绍男嘉宾,看来正如老岱所说的,男嘉宾全是另类人物,依次是流浪歌手、打工记者、自由撰稿人、酒巴调酒师、环保志愿者、私企业主,除了本人和那个西装革履的私企老板之外,形象一个个显得很怪异,有的梳着小辫子,有的鼻子涂了一块绿色,有的戴着耳环。
介绍完毕,接着是亲友团推荐,一个个真像是做广告一样,用花花绿绿的形容词把自己的亲友吹上了天,让人觉得你要是不娶她、不嫁他,你就是天下最傻的大傻瓜。我的亲友团里的一个小伙子自称是我表弟,他说我从小学就开始在报刊上发表作品,现在是全中国最著名的自由撰稿人之一,每年发表各种作品在一万篇以上,遍布全中国的报刊以及海外的所有华文出版物,年收入稿费一百万元以上。这个假冒的表弟说得我都对自己有些崇拜起来,我真有如此本事,还怕在马铺市没有“艳遇”吗?唯一没带亲友团到现场的是顾玉欣,她笑笑对主持人说:“就让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吧。”全场哄地笑了起来。我觉得她说这话的表情很可爱,她抿了一下嘴,接着说:“我大学毕业后,在政府机关干过,后来到了深圳三年,做过电台编辑,回马铺后就做保险销售员,一直做到现在。我觉得……谁跟了我,将会是十分保险的!”“男士们听到没有?她推出了爱情保险的新险种,欲购从速啊。”男主持人打趣地说。
接下来就是“一见钟情”——每人按钮选择让自己心动的人。我毫不犹豫就按了5号。
“谁是人气最旺的女嘉宾?请看大屏幕!”随着主持人的手势,全场的眼光一起盯到大屏幕上,只见上面出现了5号顾玉欣的录像。男主持人立即走到顾玉欣面前说:“恭喜你!你猜一猜会有几个男嘉宾选你?”“可能有三个吧,”顾玉欣说。
这时大屏幕上出现了选择顾玉欣的男嘉宾的录像,果然是三个,分别是2号打工记者、3号本人、5号环保志愿者。我扭头看了看左右两个“情敌”,心想一厢情愿没有用,得看看顾玉欣选谁呢。
谁是人气最旺的男嘉宾?6号私企老板陈东才,选他的有两个人,分别是女1号和女5号,我有些不相信,但是大屏幕上明白无误地显示着顾玉欣的笑容。我心想莫非老岱没跟她交底吗?看来她是认真的,而不是像我一样来玩的,这种节目也值得认真吗?我立即对顾玉欣有些不满,决定第二次按钮不再选她。
人气最旺的男女嘉宾已经产生,接着便由他们向选择他们的人发问:你为什么选择我?男2号故作惊人之举地回答顾玉欣:“爱。”我则干脆懒洋洋地说:“我不知道,也许这是一个错误。”观众席里有人惊呼了一声,继尔便是一阵掌声。
发问完毕,下一单元是“再次心动”,我随便选了女2号。这次选择是保密的,大屏幕上没有显示,要由自己来猜对面谁会选你。轮到我猜时,我说:“没人选我。”主持人说:“为什么啊,你怎么这么不自信?”我说:“这是直觉。”我知道我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已经没多少心思玩这个节目了,这偏离了老岱最早的策划轨道向前发展,玩起来会很累的,我只想它早点结束。轮到女嘉宾猜时,连我所选的2号也没猜到我会选她。爱情应该是有感应的,这显然不是爱情,这是一种游戏节目。
接下来是“自由对话”,你可以随便地向对面某个人随便地提问,我已经没有参与的意识了,把自己定位于一个局外人,我托着下巴,想着电脑里那篇没写完的所谓都市爱情小说该怎么写完,神思显得有些恍惚,跟现场的气氛很不谐调。
这时,女主持人突然向我发问:“男3号,你在想什么问题?你不想向对面的女嘉宾提问你最想问的问题吗?”我愣了一下,说:“我没什么问题。”女主持人没多理我,她走到男主持人身边,两人拉起手来,充满激情地说:“相约手牵手,真情到永久!”男主持说:“最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女主持人说:“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选择,请按钮——”我知道游戏快要结束了,看着别人郑重其事地按下桌子上的数字键,我一动也没动。
最后的“真情碰撞”结果出来了,只有一对碰撞成功,男6号私企老板陈东才和5号保险销售员顾玉欣。他们走到前台,赞助商出来向他们颁发了一张有价证券,即圆缘婚妙摄影公司的婚妙照一千元优惠券。
节目结束了,主持人通知大家,策划人请各位男女嘉宾和亲友团到商业台食堂共进晚餐,全场高兴得一片闹哄哄的。我趁乱溜出了演播厅,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
回家泡了一包方便面吃下,我就坐到电脑前,随意地打开文件看看,我发现上面至少存了30篇东西,有的可以叫小说,有的是散文,但是没有一篇已经写完,它们都少了一个尾巴。我知道自己很久以来就对现实生活没有了耐心,但没想到事情会糟糕到如此地步。
这时,电话响了。是老岱打来的,他开口便骂:“你这鸟人怎么搞的?没看到你来吃饭?你在场上表现太差了,好像谁都看不上眼一样,你以为你是谁呀?”我笑笑说:“我忠心耿耿听你的,你怎么骂我?你不是说给我安排一个女5号吗?她不选我,我一下就泄气了,还能表现到哪里去?”“这个女5号又不是原来那个女5号,可以私下通通气的。你呀你,难道你不会自己选择吗?”老岱用责问的语气说。
“选择太辛苦了,让你来策划来安排不是省事又省心吗?”“你呀你,你害怕,你逃避,你没责任感,你活在这个时代像一个空心人,消极怠慢无所作为,你只能躲在房间里躲在电脑前等待天上掉下馅饼掉下林妹妹!”老岱愤愤地挂了电话。我不由窃笑起来。
像我这样的没心没肺的人,跟我谈过恋爱的女人我没多久都能把她们忘记,更何况是一个闹着玩的电视节目。我很快忘记了什么“真情相约”,忘记对我来说是容易的。有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我先是叫错她的名字,接着再怎么也猜不出何许人也,她咯咯笑起来,说:“‘真情相约’,你忘记了?”“什么‘真情相约’?”“马铺商业台的电视节目啊,我是女5号,顾玉欣啊。”我一下子想起来了,大脑深处到底还是保存着顾玉欣的信息,我说:“是你啊,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你不是跟男2号碰撞成功了吗?”“不是2号,是6号,我们最近见过几次,觉得不大合适,我已不打算跟他来往……”我不知道顾玉欣跟我说这些干什么,这应该算是个人隐私吧,她没必要……她接着说:“你有空吗?你能出来吗?”“有事吗?”“事是没什么事,我觉得闷,想跟你聊聊——可以吗?”“当然可以。”主动追求“艳遇”太辛苦,我知难而退,但对于自动到来的“艳遇”,我是来者不拒的。我带着愉快的心情来到顾玉欣所说的今夜有梦咖啡屋。我们各自喝了一杯咖啡、一杯葡萄酒,聊了一些轻松简单的话题。
从咖啡屋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街道上的灯光都有些疲乏了。顾玉欣突然把手插进我的臂弯,身子偎着我。我身体内部不由一阵颤栗,我知道这是一段时间没有接触女人的缘故——我的颤栗变成了一种激情,澎湃着我的心胸,我想“艳遇”终于来了,现实还是向我展开了它比较美好的一面——这可是真的“真情相约”啊。
顾玉欣抬起眼睛,显得有些迷离闪烁地看着我,柔声细语地说:“到你那儿看看。”我的腿关节突然一阵痉挛,全身好像要飘起来了……打开房间时,我的手一直在颤抖。我们像一对相爱多年而阔别重逢的男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接吻、脱衣服、拥抱、上床,彼此的动作显得紧张而笨拙。我们未经互相摸索与试探,便长驱直入地交合在一起。
这一夜睡得好沉。
醒来时,天已大亮,想起昨晚的情景,一切犹如在梦中。我伸了个懒腰,发现身边没人。不知道顾玉欣什么时候起的床,我往卫生间看去,那边敞开着门,看样子她不在里面。
“5号5号,顾玉欣。”我叫了几声,没人应我,看来她是走了——她悄悄地走了,正如她悄悄地来了。我继续在床上赖着,回味着昨晚的情景。
这时电话铃响了,我让它响了好久才接起来,原来是顾玉欣,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顾玉欣,你怎么没说一声就走了?你现在哪里?”“你想知道我在哪里?算了吧,你太穷了,我们到此为止,不要再玩了,我顺便告诉你,你抽屉里那几百块现金,我拿走了,你就算是买了份保险吧。”“你……顾玉欣……”我惊讶得有点结巴起来。
“别叫我顾玉欣,我不是顾玉欣,再见吧,希望还能在‘真情相约’上面看到你,拜拜。”电话挂了,我听着里面的忙音,一阵发愣。我发现自己成了自己某篇蹩脚的小说里某个总是上当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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