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走进那间名号怪怪的叫“遗韵”的画廊时,我就觉察到了一些不对劲。画廊里面明明是光线不足的,突然间我却觉得有无数的看不见的光线投到我身上。我将眼光从画上收回,四处张望,才发现那些“光线”来自于呆坐在沙发上的几个男人的脸上。
我莫名其妙。我知道自己绝不属于能使男性惊艳的那种,便揣摸着可能是自己身上这件月白色长裙不对劲。于是脸色发热起来,想这些男人太可恶,怎么可以这样无礼地看女性的?我走过一边,那男人还是盯着我看,我怕了,转身想要走人,突然站起一个留着长头发的高个子,几步跨到我面前拦住了我,然后大力地抓住我的手臂说:你别走。
我惊吓得差点晕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遇到了疯子?我徒劳地挣扎着说,你快放手,我不认识你们。
这男人放开我的手说,你先别走,听我解释。我一肚子的火,才不想听他解释呢,便脱开身想逃出去。这男人再次抓紧了我的手臂,将我带到画室角落一张油画前,示意我看看画。我将视线投到画上,立时便触电般的呆住了。
画中人是我吗?同样是月白色的长裙,同样是纤瘦的身子,同样是不等五四式的齐肩直发。几个男人一齐围上来,同声说,像,真是像极了。
我拍拍头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看那长发男人说,那个人……不会是我吧?男人摇摇头说,不是你,尽管你和“她”很相像,但还是有一些地方不同,比如“她”看人的眼神是热烈的、直接的、活泼的,而你的眼神却是忧郁的、躲闪的、温存的。
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是对的。这段时间我的朋友们都这样形容我的眼神。
导致我这样的是一位让我爱过恨过现在已投向一个女大款怀抱的男人。我对他已心如止水了,我说服自己这种男人实在不配让我恨。
肯定是我走神的样子吓着了他们,长头发男人摇摇我的手说:吓着你了,对不起,我们只是好奇,怎么会有人长得跟蓝月那么像呢。
蓝月是谁?我傻傻地问。其实我多少已猜到其中典故,看刚才长发男人见到我时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就知道他跟“蓝月”之间一定有一段故事。我对这个“画中人蓝月”产生了好奇心,我想探究那个长得跟我很相像的人。我起身重又站在画前,定定的看着画中人,问长发男人: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长发男人沉沉地说:我现在心情很乱,不想说。说完就冲出门去,我惊得好一阵子反应不过来。我猜想自己肯定是遇上一帮怪人了,顿时心里便惧怕起来,转身想走人。
长发男人的一个朋友走上前对我说:对不起小姐,我这朋友情绪上来了一下子控制不住,冷落了你,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简单告诉你缘由,画中人蓝月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就在差不多要结婚的时候女朋友突然的嫁到外国去了,他差点发疯,每日里喝得醉醉的,后来听从我们的规劝南下来到这个城市,开了这间画廊,对了,他是个画家,这些画大部分是他画的,你的出现勾起了他的心事,他现在无法释放自己,肯定又跑去酒吧喝闷酒了。
多么无聊的爱情故事,一个大男人竟然为失去女朋友而差点发疯,在现在这个快餐爱情充斥街头的南方城市,也算是够“经典”的了。
这个男人看到我一脸不屑一顾的表情,叹口气说:有些人对感情的创伤看得比较轻,有些人却无法承受,迟尚他外表看起来不像个纯情的人,心却脆弱得让人不敢相信,小姐我请求你帮个忙,你能否当他是朋友安慰下他?真是莫名其妙,有这样找人帮忙的?我一口回绝说:你的意思是要我把自己当成蓝月去安慰他?我做不来。
这男人说:谁也代替不了蓝月,我只是觉得你一定可以让他重拾好心情,如果你肯的话,他现在正在“蓝夜”酒吧。
蓝月。蓝夜。他这哪是在释放自己,简直是自寻烦恼。这种无聊透顶的男人我才没有兴趣接近呢,一直以来我都欣赏光明磊落的自信的很有自制力的男人。
我很想一口拒绝他们的请求,但淑女风度让我很顾及他们的面子,便很没诚意地说,我考虑考虑吧。说完我就转身走出画廊。
“蓝夜”的确不是宣泄情绪的好去处,我在失恋的那个晚上曾在那儿醉得一塌糊涂,最后是侍应生帮我打电话叫来好姐妹把我背回家。我走出失恋的困惑后,发誓再也不跨进那家酒吧大门半步,现在,鬼使神差的我却来到了酒吧门口,我不得不承认那个与我很相像的画中人实在对我有很强的吸引力。
那个叫迟尚的可怜又可笑的家伙一手抓酒瓶一手大力的拍打着吧台,侍应生劝止不了他。
我走上前抓住他的手,摆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说:别这样,蓝月不喜欢你这样子的。其实我心里很反感他这样子,恨不得抽他一个耳光,借此来报复那个可恶的抛弃我的男人。
迟尚大力挥开我的手说:你别……提蓝月那个贱人,我恨……她,你们女孩子全都是见钱眼开的贱东西。
我心里那个气呀。我忍住没挥他一巴掌,柔声柔气地劝他:既然蓝月不好,你还这样看不开,你还记挂着她干吗?我记挂她?谁说……我记挂她了?我是替自己不值,我不甘心哪。迟尚一边大声叫着一边更大力地拍打着吧台,手都出血了。
侍应生示意我这样下去影响别人,得想办法劝止他。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种情况,犹豫一下,一狠心端起他面前的酒杯,一挥手将酒狠狠地泼在他脸上。
他摇摇头狠狠地看着我,然后抹着脸上的酒说,你不是蓝月,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无礼?我也狠狠地看着他说:蓝月更没资格对你无礼,你别胡闹了,还是回去吧。
还没完全清醒的迟尚点点头说:对,蓝月没资格,可是,我还没喝够呢,要不,你帮我喝完这些酒,我就回去。迟尚强硬地将手中的酒瓶塞到我手上,我看着瓶中的酒,头都大了。我不会喝酒,一杯就会醉得糊里糊涂,他这不是明罢着报复我吗?就凭我泼他一杯酒?他眼神狠狠地盯着我说:蓝月,你喝掉了这些酒我会忘掉你,否则,我会恨你一辈子。
蓝月,什么蓝月,我怎么成了蓝月了。我摇着手中的酒瓶,一仰头大口大口地喝光了瓶中酒,然后重重地放下酒瓶,看着他说:你该回去了吧?侍应生被我的样子吓呆了,齐声问:小姐,你没事吧?周围的人也一齐将眼光投向我,像看一出惊险表演一样。而这个该死的莫名其妙的迟尚,这会儿收起狠狠的眼光,抓起酒瓶用不相信的目光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空酒瓶,也惊吓得完全酒醒了,一把抓起我的手臂说:我说的是气话,你怎么当真了?辛辣的滋味像针尖一样刺着我的喉咙,我难受得差点喘不过气来。我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气说:男子汉说话要算数,谁跟你开玩笑?我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外走,迟尚追出来抓住我的手臂问我: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挣开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控制不住地大骂:你们男人通通都给我走开,坏男人,该下地狱,你以为你了不起?你以为抛弃我我会活不下去?看看我,我现在活得多好。
我招手叫了部的士,打开车门坐进去,叫司机快快开车,然后说了我住处的地址。我得快点回去,我知道自己还没完全醉,我得赶在没醉前回家。我看见迟尚叫了另一部的士,一直跟着我。
到了住处楼下,我走下车走到对讲门前,按了门号,与我同住的小娴应门,我却再也答不上话来,我觉得头很重,身子软软地直往下溜。迟尚抱住了我,对着对讲门说:她喝酒了,你能否下来?迟尚抱我上楼,小娴惊吓得一把搂住我的头说:你这小东西,不是说不喝酒了吗?怎么会这样的?继而抬头严厉地对迟尚说:你是她的什么人?怎么会由着她喝酒不管?你不知道她好不容易才从失恋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吗?迟尚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劝止住她,然后便昏睡过去了……迟尚知晓了我的失恋故事,是小娴告诉他的。小娴总是这样满世界找人诉苦,替我博同情,尤其是我身边出现的单身男人,以为这样就可以让男人对我怜爱有加。
我懂得小娴的苦心,却无法接受她的这一举动,她这样反而会吓走我身边的男人,试想谁会爱上浑身塞满失恋忧伤的女子呢?迟尚连着几天来看我,一副怜爱有加、同是天涯失恋人的表情。我从迟尚身上联想到了自己所受的失恋的打击,我能忘掉那个人,却不能忘掉所受的伤害。
两人熟络后,迟尚说,让我也帮你一把吧。我戏笑说:怎么帮?是骂我一顿、泼我一杯酒,还是用爱来安慰我?迟尚坏坏地笑着说:我这人有风度,不会对女孩子动武的,只好用爱来安慰你了,我要让你爱上我,这样你就可以忘掉以前不开心的事了。
迟尚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话让我好迷惑。我也戏笑说:我这人很怪,不会主动爱上一个人的,除非你先爱上我,那样我才有感觉,才会爱上你。迟尚故作惊讶状:你这笨小妞,你没看出来我爱上你了吗?迟尚的大胆说笑让我脸红,这样的玩笑都开得的?迟尚伸出右手小指轻刮着我的脸说:你还会脸红啊,真可爱。
咖啡厅的浪漫气氛衬着迟尚半真半假的表白,使我怦然心动。
画家的浪漫和多情诱惑了我。我经常出入画廊,当然,是以迟尚女朋友的身份。
不知情的外人总是指着那幅名为“蓝月”的油画说:蓝月小姐真人很好看,画得也美。
对了,我的名字叫李欣,一个很俗气的名字。可是我的名字对于我,似乎没什么用处了,因为很多时候,我的代号是“蓝月”,我相信迟尚周围的人也一定把我当蓝月看待。我常常迷失在这张画下,盯着画中人,把自己和蓝月合二为一。我不敢奢望迟尚会很专一很痴情地爱我,只要他把我当蓝月爱着,我也就满足了。
迟尚经常问我,小欣,到底你是不是因为想忘记那个家伙才假装爱上我的?我嘴里回答说不是,心里却明白当初自己确实是有这种想法。想忘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去爱一个人。我承认自己有这种想法并且付诸行动是很不道德的事,但我真的希望重新有段情可以挽救我日益颓废的心灵。迟尚的出现正合我意,这个在我眼中越来越出色的重感情的男人专一的男人,像是命里注定编派来挽救我心灵的救星,我哪肯放过呢。
迟尚出色的外表出色的才情很快就征服了我的心。为了让迟尚更深更深地爱上我,我常常很小心地尽量摆脱自己身上蓝月的影子,比如,一改过去的淑女打扮,时不时也另类一下,让迟尚惊奇得大呼小叫:小欣,你这样很特别呀。
一般来说男人说女孩子特别就是赞美女孩子的意思。我很努力地小心翼翼地循序渐进地改变着自己,尽管我心底里一直留恋自己以往纯淑女的样子。改变自己而迎合别人,并不是一件大难事,我自认自己做得很好,从迟尚越来越迷我的样子我就知道自己完全让他爱上了我。只是,尽管我怎样改变,我还是改变不了那种忧郁的气质。这是迟尚说的。
我常依在迟尚的怀里揪着他的长发问:迟尚啊,我跟蓝月真的是很相像吗?你是不是像爱蓝月一样爱我?迟尚点着我的鼻子说:笨小妞,你除了跟蓝月样子相像外,性格和气质完全不一样,你身上的忧郁气质太迷人了,你就别再提蓝月了好吗?我不是说过我会忘掉她的吗?我嘟嘟嘴说:可惜你忘不掉,你不是经常看着那张画发呆吗?迟尚知道我嫉妒那个画中人,便动手想要取下那张画。我制止住了他,我说:画虽然取下了,却还挂在你心里呢,就让“她”挂着吧,我不介意跟“她”比高低。
迟尚的爱执着而又缠绵,而我又是个把感情看得很重的人,我陶醉目前的缠绵,因此我不介意自己到底是李欣还是蓝月。
迟尚不是我的第一个男人,而我也不是迟尚的第一个女人,因此两人很快的就到了水乳交融的那一步。第一次make love时,迟尚像完成某一种程序一样准确而又到位,这感觉让我感新鲜而又有点醋意,他似乎还没完全从蓝月的幻影中苏醒过来。我用带笑但明显有醋意的口吻娇羞地问他:我和蓝月是不是一样好?迟尚顿时像一只皮球泄了气,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老跟蓝月过不去?笑话,我只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已。我嘴里喃喃着,站起身走到油画前,抱膝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蓝月”。“蓝月”的眼神热情地看着我,像示威一样。我受不了热情活泼的眼神,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迟尚走到我身后蹲下,双手环抱着我,也看着画中人不说话。我痛苦失声:迟尚啊,我是李欣,我不要做蓝月。迟尚将我的身子扳向他,拉下我的双手,让我的眼神对着他的眼神。迟尚深情地说:我爱的是你——李欣,别多想了,蓝月影响不了我对你的爱的。
迟尚的话消除不了我对蓝月的醋意,却能让我满足于目前的温情。为了报复蓝月无形中对我的威胁,我不断回想前任男友的些许好处并很快的联想到迟尚身上去,比如,前任男友的一头短发、一股体香,于是对迟尚说:我讨厌死你的长发了,你干吗非得把自己搞得这么做作呢?你就不能像我以前的男……对不起,你就不能剪一个平头吗?那样看起来多清爽,还有,你身上的艺术疯子味道我也闻不惯,你干嘛要像女人一样搽香水呢。
迟尚懂得我的醋意,也知道我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也不怒,反而很自信地用手掠一掠长发怪声怪气地说:以前蓝月很迷我的这个样子,说这种男人最性感,最让人想入非非。
我气得大叫一声站起来重重地揪着迟尚的长发,迟尚怪叫一声将我按在地上,然后来势汹汹地吻向我。回忆旧情、互相诋毁对方的吃醋方式让我俩性趣十足,我俩像性变态一样从中得到最大的快感,然后双双拥着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阳光灿烂的第二天早上,我打开店门,门外站着一白衣女子,背着我欣赏四周的景致。我的举动惊动了她,她转身面对着我,我仿佛觉得眼前突然立着一块镜子,我出现在镜子里。她的眼神很热烈但也很惊讶地看着我,然后怪叫一声:你是谁?我明了。我失声叫道:你是“蓝月”,你不在画里好好呆着,“走”出来干吗?你想吓死我呀?蓝月一边说一边往店里走: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是刚从外国坐飞机回来的,我打听到了迟尚的地址,所以来找他,迟尚在哪里?迟尚——迟尚。
迟尚醉眼朦胧、披头散发地从房间跑出来,看到蓝月大叫一声,然后抱起她连转了几个圈。蓝月被他转得哇哇大叫。蓝月挣开他,从小包里取出一条橡筋,一边帮迟尚扎头发一边埋怨:你看你这人,披头散发的也不怕失礼人,你不怕这位小姐笑你——对了,这位小姐是谁?怎么长得跟我一样的?我一直呆在一边看戏一样看着眼前一切,忘了自己在这场闹剧中的角色。这会儿蓝月的话提醒了我,我走上前,把蓝月从迟尚身边推开说:蓝月,你回画里去,这里没你的份,迟尚现在是我的。
盛气凌人一脸春风得意的蓝月双手按在我的脸前,大力地把我一步步推到油画前。我背部抵着墙,双手紧紧地抓住油画用力一扯,画被扯烂了。蓝月大步跨到迟尚面前,抓住他的双臂摇着撒娇:迟尚你看,那贱人把“我”扯烂了。迟尚冲到我面前,挥手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把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毁灭了,你不知道那是我全部的精神寄托吗?没有“她”,再美的人睡在我身边我也不开心。
蓝月向着我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喜滋滋地搂着迟尚的脖子说:迟尚呀,你就别生气了,那张画算不了什么,我现在已经回到你身边了,我以后都陪着你,好吗?迟尚搂着蓝月往卧室走去,跟着激情汹涌的调情话语便炮弹般向我袭来。我大叫一声抱头跳出画廊。站在十字路口的我茫然四顾,太阳刚升起来,而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却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轰轰烈烈地覆盖了我。我将手中抓着的油画碎片向空中抛去,碎纸像一张张刀片飘下来,重重地刺进我的心房,我感到了一种痛彻骨髓的痛,跟着我像一张没生命力的纸片飘在地上……准确说我是被一阵剧烈的疼痛痛醒的。原来自己做了一场很可怕的梦。我发觉自己身上好好的并没受伤,而那种剧烈的疼痛却并没因为我的醒来而消失。我相信一定是我身上的某个部位受伤了,而这个部位,很可能是足以置我于死地的地方。
迟尚在我身边睡得好好的,嘴角微笑地翘起来,像一个得到一粒糖果的小孩。
迟尚一定是做着梦,我突发奇想:迟尚是不是也梦到蓝月回到他身边了?要不,今天他怎么会在梦中笑得这么甜?我恶作剧地推醒他:迟尚快醒来,蓝月回来了。
迟尚一激灵跳起来:在哪里在哪里?迟尚睡眼朦胧地跑出房。画廊里当然没有一个人。我看着墙上挂着的好好的油画说:开玩笑的,蓝月怎么会来到这里,对了迟尚,如果蓝月回来的话,你会怎么做?迟尚被我这样子莫名其妙地吵醒一肚子的火,便装出咬牙切齿的样子开玩笑地点着我的鼻子说:好啊你这小家伙,竟然骗我,嗯……如果蓝月回来的话,你就只好自动走开罗,你要知道,没人比得上蓝月的。
我知道迟尚这是在报复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死心眼将这些玩笑话听进去的,但还是听得很不舒服,脸色便很快地难看起来。迟尚看着我气得脸红耳赤的样子哈哈大笑。我被他笑得更加不舒服,便气冲冲地说:这种话怎么可以拿来开玩笑的。
迟尚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拍拍我的肩头回房去。
我走到画前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蓝月”热烈的笑容像一把锋利无比的长矛刺向我的眼膜,使我不敢对视,忙避开眼光。一直以来我都无法坦然面对着“蓝月”,无法忽视蓝月对我的威胁。这种威胁并没有因为迟尚对我越来越深的爱而淡去,而是日复一日加深。甚至是这样,迟尚越是对我好,我就越是感到这种威胁的存在。
更要命的是,我对迟尚的爱也越来越深。我不敢想象离开迟尚自己会怎么样,最大的可能是,这是我生命中最后一次情变,会要了我的命。我相信我和迟尚之间的爱,再也插不进另外一个人了,除非是蓝月。我心里清楚我现在拥有的只是迟尚从今以后的感情世界,而以前的早给蓝月占用了。
唯有蓝月的出现才会威胁到我们。蓝月的出现,将会给我们的感情生活带来一场大浩劫。蓝月,求你呆在画中别下来,求你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天快亮透了,我像往常一样帮迟尚打开店门。门外站着一个白衣女子,背着我正四处张望。没等她转过身来我就大叫一声捂住脸冲出门去。太阳刚升起来,我却眼前一黑,像纸片一样软软地飘到地上……我的丧礼简朴而且沉寂。迟尚和我仅有的几位好友呆坐着,一直想不明白李欣怎么会突然间死去。那白衣女子被当作嫌疑人被警察问过话,她一直处在惊吓之中,口里喃喃地说,我只是路过而已,看到风景很好所以停留一下,我根本不认识她。
迟尚见到了那白衣女子,他冲动地想上前打她一顿,一帮人拦住了他。他又哭又闹说:你赔我李欣,你赔我李欣,没有她我怎么活下去。
我的灵魂听着迟尚的哭叫,满足而又后悔。原来自己在迟尚的心目中是很重要的。都怪那画中人害了我,“她”的存在无形中害了我。更重要的,怪自己拥有着爱情却还怀疑爱情的真假。原来爱一个人是应该互相信任的,在爱情世界里谁也代替不了谁,谁也做不了谁的替身。我自讨苦吃地活在蓝月的阴影下,原来是没必要的。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我再也不能跟迟尚相亲相爱了。
那个丑丑的与蓝月完全不像的白衣女子最后因证据不足而消除了警方的怀疑,尽管大家都相信我是被那白衣女子吓死的,但,总不能定她有罪吧。时间久了,我的死亡案子便一直悬着,众人也推测不出一向身体很好的李欣为什么突然会被一个白衣女子吓死。
迟尚从丧礼中回来的那个晚上就把那张名为“蓝月”的油画烧了。他双膝跪地看着一堆灰烬说:李欣你安息吧,没人会打扰你了。
我的灵魂想流泪,却流不出。我听说,灵魂是不会流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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