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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类的堕落 作者王月旺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切的存在只是上帝的笑料而已。

  一

  我叫文文,他们叫我堕落女孩,堕落文。或者叫我问题女孩,问题文。

  他们说我堕落是因为我过早地成为一个女人。我成为一个女人的时候还是懵懵懂懂的。我只记得我在一片女人自己的尖叫中流血了,那一堆血和尖锐的叫声把一个男人从三万英尺高的云层给拉回了地面,他也是从一个男孩开始变成了男人,他一样的不知所措。我们都彼此地看着对方,眼睛里都只充满着少年没有兴奋感的惊慌失措。

  他们为什么知道我过早地成为一个女人?这消息是从英子的嘴里得知的。英子是寝室里和我一样最无聊的人。在一个暖洋洋的下午,我们都躺在床上,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了,寝室里那帮还有追求的人都去上自习了。我从被窝里伸出头来问英子道,你尝过做女人的滋味吗?英子睁大一双奇怪的眼看着我,她也早已醒了,骨架却像已经散开了一样,缩在被窝里一动也不动。她说,我还是少女呢,你是怎么成为一个女人的呀?我哈哈地笑了起来,拉了拉被子,用枕头把头给垫高了起来。英子的这句话问得相当的聪明,那口气好像是她已经知道我确实是一个女人似的。

  我说,当女人其实很简单,几声痛入肌骨的尖叫,接着是一堆处女血红的血流出来,难道你不是这样吗?我显得很轻描淡写。英子这时手里拿着一本无聊的消遣的书,我的这句话激起了她极大的兴趣,她把书丢下,把头对着我,一副很认真的态度说,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不是你呢!说说吧,你是怎么变成一个女人的?我说,其实不用我讲了吧,你和子军本来就是一对男女。他是一个愚蠢的男人,你是一个妖冶的女人,天生一对啊。

  子军是英子的男朋友,是第几任男朋友我就不太清楚了。英子我却非常地肯定她不是女孩了,她的狐狸眼总是充满着一种不易捕捉的狡猾,优秀的男猎手也难捕猎到她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所表达的意思,但是子军仍像飞蛾扑火般的扑向了她的那张网。时代已经变了,女人成为猎手的也太多太多了,英子就是其中的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中却更多的成为女人的猎物,动物凶猛最终跑不过女人的一张充满着香味和肉味的网。

  子军看起来是一个疯疯癫癫的人,总是骑着一辆破单车从女生楼前吹着口哨飞过,美术系的学生都是这副德性,半个痞子的模样,但子军没有留长发,他来自贵州,打扮不时髦,而且有点土,不,应该是玩世不恭。脸是一副沧海桑田的样子,看起来不是成熟,而是老了,但是老了英子也喜欢,她照吃不误。

  英子这时也叽叽地笑了起来。她指着我给我扔来她旁边的那本书,说,真讨厌,你不说就罢了,为什么还想把我拉下水?我眯着眼睛对她说,你不要说我拉你下水,你早已是在水里游够了,现在又上岸来晒几条干鱼拿着出去玩或者当烧烤。

  我说英子晒男人这些干鱼是有一定的根据的。比如现在英子和子军就不是在谈恋爱,而更像是在捉迷藏,玩一场没有目的的游戏。她心情好的时候就叫子军陪她逛一整天的商场,然后分文不掏地就带回一大袋衣服。什么连衣裙,超短裙,天哪,有时候竟连内衣也一起带回来了。但是如果她不高兴,任凭子军把拨电话的手拨疼,她仍然是不肯出来,饭也不想吃了,只窝在被子里像只厌食的动物懒懒地睡觉。

  英子这时飞下床又跃上我的身子。我连忙把她往下推着叫道,你想干嘛呀,快点飞回去。但是英子像一条美人蛇一样,扑的一声已经钻进了我的被窝。她是喜欢裸睡的,室内光线昏暗,她这个动作就更像一条带着冷气的蛇了。

  说吧,你是怎么成为一个女人的。英子又缠着我问道。

  不说。我把被子往我这边拉,我同时感觉到了她靠近我的暧昧的身体。英子的手更像一条不安守本分的蛇,她游过我的胸前抱着我,她的脸还挨在我的脸上,吹过一口冷气用一种充满着暧昧的口气说道,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但是英子的这个动作根本就吓不倒我。我曾是校运动员,凭着我这丰满的肉身,我一往她身上压,她就什么都被我盖得完完全全了。我把英子的手折回放在了她的胸前,你想摸就摸你自己的吧。

  英子的手是那么纤细。这是一双女人的特有的手,她的指甲涂着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鲜艳的指甲油。我说,一摸你这只手,就知道你早已不是什么女孩了,你不是摸别人习惯了,就是别人摸你多了。

  英子嘻嘻地笑着。她说,我给你说真的吧。我也早不是什么女孩了,和你一样。

  我笑着捏了她一把说,谁和你一样?我才不和你一样呢。但是英子的手又游上了我的身,她的这个动作带有着某种习惯性,我却不挣扎了。她说,你先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吧,好姐妹,说说吧。

  但是我不说,坚决不说。我只说我是一个女人了,在成为女人时只是一堆鲜红的血和那几声让我忘不了的尖叫。那个男人我却忘不了,他高大威武,在读北方的一所大学。但是他竟然在上大学的一年后给我打电话来说,我有了。

  我还天真地笑着追问道,你有什么?但是电话里的那个温馨的熟悉的声音却再也毫无保留地说道,我有女朋友了。

  我感觉我脸上的温度在一度度地在下降,降到零下,冬天是飞奔着向我而来的,还带着北方的漫天大雪,好像要在一夜之间埋葬我的爱情。我说,难道一点都没有救了吗?他犹豫不决了一下,说,没有了,她就在我的旁边。

  我说,她是不是在威胁你?他说,不是的,这样我感到很痛苦,我们把话说清了,我以后就再也不会失眠了。

  我果断地把电话给挂了。我发觉我脸上的泪水在不停如泉涌出,再也止不住了,我不能让他听见一个女人在爱情的墙崩溃之时伤心落泪的声音。

  我其实还在梦想着等他在这个冬天回来,一起回到曾经读书的那个中学看雪,看看那些少年的笑声,以及少年的脚步和笑声在某个夜晚是怎样突然地蜕变成了男人和女人。可是现在完了,一切都完了。

  英子像一只善于咀嚼食物的动物一样咀嚼着我的话语和现在的表情心情,她眯着眼睛看着我说,其实我和你一样,一样懵懵懂懂地就成为了女人,我们是一些只会为成长付出代价的女人!但是她没有接着说她是怎样成为女人的,好像这成了女人共同的一个心病或是一个忌讳。

  二

  我还有一个外号,叫胖文。其实我并不胖,应该叫丰满。我曾是校运动员,我不会像那些只长肉的女人身上浑身是肥肉或是死肉。我感觉我的肉是有活力的,有弹性的,并充满着魅力的。这一点在瘦得像根竹竿的英子面前我是有自信的。英子那不叫苗条,她确实太瘦了,腰只要我的双手一拢,然后再一提,她就像是一条被夹住的蛇,只有她的头和尾在摇了。

  冬天的下午阳光很好,重庆的冬天难得这样几个有日出的下午。英子说,胖文,我们逛街去吧。我觉得好笑地望着她,说,怎么不叫你的子军,反而叫我了?英子伸了伸她懒洋洋的蛇身,冬衣裹在她身上才稍微见出她是苗条,她的鼻孔哼了一说,他?他是我心血来潮的时候才会想起的一个人。

  街上是来来往往的人。街就在校门的外面,冬天的气氛给这座城市罩上了一层懒洋洋的颜色,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是那么的匆忙和漠然,我突然感觉到这个下午真的好没意思,我和英子走在街上,好像是两只被遗忘的虫子。真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被人遗忘的感觉。

  英子穿着大喇叭裤。她这么瘦的身体不叫穿衣服而叫绑衣服了。喇叭裤是红色的,她的头发是黄色的,在这样的一个下午,披着一些没有光泽的阳光,比我更像一个异类。

  英子说,我们是越堕落越快乐。

  堕落这个词对我们已不构成什么伤害了,我们不过是多逃了一些没用的课跑出来踩马路罢了,但是我发觉这世界真他妈的太狭窄太没意思了,走在哪里都好像被什么从背后叮咬着,浑身的不舒服。

  我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好看的风景。一个男人,他高大而端庄,穿着西装,一个人站在路边打电话,一只手捂着一只耳朵,当然,他的手里还有一只手机。

  我不禁站着望着他,这是一个有意思的男人。英子往前走突然地回头看着我,我仍然站在原地,她跑回来说,你是不是中魔了?我指着那男人对她说,你不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味道吗?什么味道?腥味嘛,猫闻到腥味了。英子不正经地扭着头笑。她的黄头发一甩,一双狐狸眼笑得很是妖媚,比发情的猫还妖。

  我说,我们是不是上前找他要张名片呢?男人这时的电话已经打完了,他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粗眉下的眼睛抬也不抬就往前走,但是他碰到了障碍,两个女人。

  我说先生下午好。

  男人很惊讶地看着我,又望了一脸妖冶的英子。他半天回不过神来,最后才挤出一句话说,你们想干什么?想认识一下不可以吗?英子歪着头问道。

  对那男人来说,像是在做梦,或是碰见了神话。他不知神话为什么能在大白天出现,又为什么偏偏出现在他的眼前。男人眯了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笑了,说可以呀,你们是附近那个大学的学生吗?我说是呀,很奇怪吗?男人却低着头掏出两张名片。他说,你们有空就来找我玩吧,我有事先走了。

  男人说着很有风度地笑做了个告别的姿势就走了。

  英子在看着名片,我却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不远的一个拐弯处,男人像是一团白色的雾,经不住这个下午的阳光一晒,一切像什么都没有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男人叫张杰,名片上这么写着。他是一个酒店的副经理,一个似乎很成功很自信的男人,他的名片制造得典雅古朴又不失活力。但是这个男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一个晚上我们会拨通了他的手机。

  他在电话里说,你好,哪位?我和英子按了免提,这是一个很好的游戏。我说,你有空吗?有,现在什么事都没了,对方说。

  你还记得我们两个吗?猜猜我们是谁?英子说。她的话具有挑动性,吐出的话像是一串可口的葡萄。

  男人隔了几秒钟后头脑才开始运作正常,他在我们的点拨之下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像是神话的下午。他说,你们有空就过来玩吧,我在酒店门口等你们,我请客。

  我说哪个酒店?王中王,男人说,他的声音浑厚有力,磁性特强。

  的士在酒店门口停下时,隔着玻璃我看到灯光闪烁的酒店门口站着那个模糊不定的男人。他一直朝路的这边望着,他看见英子和我一前一后下了车就走了过来。

  男人说,我叫张杰,很高兴认识你们。

  英子的一双狐狸眼眯笑着,她在夜色里仍是这样的妖冶。她说,我叫英子,这位叫文文。

  张杰似乎很健谈。他引我们走进酒店大厅就站住问道,两位想玩什么?一楼是咖啡厅,二楼是舞厅。英子却不加思索地说,带我们上舞厅吧。

  舞厅没有摇滚,只有轻轻的音乐在流淌着,显得很安静。这里灯光柔和,每个人都在安静地坐着,或跳舞,或小声地说话。这似乎不是什么疯狂的年轻人来的好地方,它和那些彻头彻尾的摇滚舞场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可以看得出来它是有地位有身份有修养的人的地方。

  我觉得有些别扭,觉得和这些气氛有些格格不入。我今晚穿的是一件牛仔,我这等身体穿不得什么裙子,英子仍是那红色喇叭裤,她看起来更像个中学生误入了儿童不宜的场所。

  张杰走回去唤他的朋友了。我把英子的手拉过来正色对她说道,你给我记住,他是我首先发现的,你别吃不了兜着走。英子叽叽地笑了,她用手抿着嘴,笑停了才凑到我耳边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占你的便宜的。

  张杰带来了他的一位朋友,但是他介绍他的朋友时我正开着小差对英子使着眼色,英子只好首先请张杰的那位满脸痘子的男人滑进了舞池。她之后觉得那是她最伟大的一刻了,也是最掉价的一刻,竟然主动请了一个痘子汉起舞。

  三

  我躺在张杰的酒店的床上的时候,是第三天的一个早上。这个早上窗外天气灰灰蒙蒙的。我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我感觉我昨晚的一切仿佛都是虚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现在看到什么想到什么都没有一种实在感,一切都是水气,淡雾。

  张杰把头靠在床沿上。这是一间相当豪华的房间。席梦思在房间的正中间,像一个美丽的小岛或是一个王国。他把一支烟抽出顺手把一支也叼上我的小嘴,然后不哼一声地给我点上了。

  我把嘴上的烟拿下说,我今天不想抽烟。

  不想抽烟?张杰的火机在燃着,他的脸对着我,我却对着房间的中央,斜着眼看到了他一脸的惊诧。是的我不想抽。我把烟捻灭就起身走进了浴室。

  小小的浴室的门关上时我才发现身上有一股浓浓的酒味,而且竟然有一种臭味。

  浴镜里出现了一个让我感到陌生的几乎没有表情的女人的裸体,她的胴体看起来似乎美丽无瑕,又丰满,还透出一种凄美的女人气。张杰这时也推门进来了,他也裸露着。他从背后环抱着我,脸在不停地摩娑着,游动着。我感觉一阵的晕眩,这种感觉像电流一样麻麻地流遍了全身,但它总是那么的短暂,总是让我很快地又能睁开眼看着一个没有感觉的世界。

  本来昨晚是四个人共同进晚餐的。当时还有英子和张杰的那个长满痘子的朋友,但是英子在那种时候还是能清醒地从一个男人的手里溜走了,像一条狡猾的鱼。这是她之后对我说的,她确实是不敢恭维那个痘子汉。

  我眯着眼对她说你喜欢谁?换了张杰你会不会留下?我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这个善于吃腥的狐狸精。她摆弄着手指突然妖媚地扑向我说道,你到底正不正经,还在开我这种玩笑。

  真的,我感觉英子总给我一种很不放心很不实在的感觉。她是一只不会给任何人安全感的动物。我突然感觉有一天她会从我背后捅我一刀,不幸的是这种感觉在一个无聊的中午被证实了。

  这个中午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子军把电话拨到寝室来找他所谓的英子。可是英子不在,天知道她哪儿去了。这个愚蠢的男人最后不拨电话了,他跑到楼下朝楼上高叫着英子,整幢楼的人都把头往外看,有的甚至从楼上朝他泼水,水却没有淋到他。

  我站在阳台上。我说,英子不在。

  她在。子军肯定地叫道。他显然非常地不信任英子和我。接着他又朝着我的阳台大吼大叫起来,但是他不知他破坏了这幢楼女生的午睡的后果是什么,又有一桶水从楼上泼下来了。

  我冷笑着说,她真的不在,不信你进来看看。我想不到这句话竟然激起了这个男人的胆量。他真的冲进来了,管理员被他那成熟过分的面孔给欺骗了,他说他是某个系的辅导员来检查寝室。我们的门是半开半闭着的,子军把一个魔鬼般的头颅伸进来四处张望。我用脚把门踢开了,大声地吼道,进来呀,你有胆量就进来。

  子军的眼睛相当的失望,他连声地说对不起。他这声声对不起却蓦地引起了我一种不祥的直觉,我马上拨通了张杰手机,他关机了。

  我站在张杰的门前。他的门是反锁的,他给我这把钥匙成了一个废物。我使劲地敲着门,门很久都没开,像是在里面进行着一场见不得人的阴谋。

  门终于开了,英子在。她衣衫不整,一脸的通红,尴尬地对着我僵笑着。但是她笑得太不成样子了。张杰两眼迷蒙,他尽量地掩饰某种不安的表情,点上一支烟昂着头喷着。

  我没有说话,站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俩,气氛僵硬得就像快爆炸的火药桶。英子却突然说,我走了,你们俩说话吧。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活力,像一团棉花飘过眼前,她今天穿得特别的滑稽,竟套上一件超短裙,这是愚蠢的子军给她买的,她一直都没穿,今天竟然穿了,来勾引谁呀。

  我说,你想走?英子回头看着我,她的双眼闪过掩饰不住的惊慌与恐惧。我眼直直地看着她,猛地冲上前去狠狠地朝她的脸扇了几记耳光,她像一只陷在泥里的狐狸,摸着自己的脸,两眼迷蒙地望着我,又望着无助的张杰,这个世界上最没意思的男人。

  四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英子和我保持着可怕的冷战。我曾认真地问张杰说,你们俩那天到底在做什么?张杰狡猾地笑了笑,很无所谓的样子说,没有做什么啊,当时她在厕所,我睡觉了,我不知道你在敲门,她是来找你的,你当时不在。

  我哼哼地冷笑说,你不要给我找这些愚蠢的理由,我不想再听了,也不想再看到那只狐狸精出现在你的房间。随你的便,那男人倒在床上。他望着天花板出神,我却看着他,这个男人我发现我一直都无法靠近他的灵魂,就像他无法掌握我的表情与心情一样。

  张杰的工作并不怎么忙,这间豪华的房间他在晚上却没怎么逗留。想来才来,然后像发疯的狗把我从床上咬着滚到地上,又从地上滚上沙发,他的精力永远是那么的旺盛。

  可是这天晚上他的精力却过早的完了,他躺在床上像一具干尸一动也不想动。

  我突然有种想呕吐的感觉,上了几回厕所却什么都呕不出来,干呕。张杰望着我,嘴里叼着烟说,怎么回事?我说没什么,想呕。

  当我再次从厕所回到床上的时候,门被踢开了,冲进来了两个彪形大汉和一个很是凶恶的女人。那个女人径直朝我走来,抓住我的头发往地上甩,床像一只弹簧把我弹到了地板上。女人却对张杰吼道,好啊,原来你是被这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竟然还说工作忙脱不开身。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女人和张杰是什么关系?她又有什么权利对我这么凶?女人这时把我扔下了,像一只凶恶的母狼扑到床上。张杰躺在上面,女人穿着一件短裙,她一点形象感都没有,骑到张杰的身上又是一阵的乱咬乱抓乱踢。

  张杰好像是几百年前早已被眼前的这个女人征服了,他几乎没有反抗力,甚至毫无羞耻感地裸露着从床上跳下往门外跑,但是两个陌生的男人把他给拦住了,然后把他架起来绑在了椅子上,女人飞起来朝张杰的肚皮上甩了一脚。

  我恐惧地看着这个女人,这是一个比凶猛男人还可怕的动物。她的脸朝我过来了,又嘶叫着扑向我,我挣扎着叫道,你是他的什么人?女人哈哈地笑了起来,这是我在人间听到的最恐怖的笑声了。她撕打着我叫道,我是谁?你还敢问我是谁?我是他的老板他的情人!我把他包起来了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争?我看着这个没有人性的女人又望着死人似的张杰,他是她的情人?那么我是什么?我说,可是他从没有跟我说过你呀?那女人笑得既愤怒又悲哀。她指着张杰叫道,他能跟你说起我?男人是只无腥不吃的猫呀!我这时才发现我真的犯了一个致命的的逻辑错误,我一路走过来都是犯了没有认真地推理和检验的错。那两个陌生的男人把我架了起来和张杰绑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好像死亡的脚步正向我急急地飞奔而来,女人接过了陌生男人递过的一把剃刀,剃刀正反射出一点冰冷的恐怖的光泽,女人魔鬼一样地蹲在我面前轻声慢语地说道,我要让你这只狐狸精尝尝无毛动物的滋味,当一回无毛狐狸!我努力地挣扎着,两个男人把我的头死死地卡住。张杰像是一只已经死掉的动物,这个只会在床上凶猛的男人和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他连吼的声音都没有,但最终他还是猛地叫了一声,那声音像风中苍蝇的翅膀在动般的没有力气,他的嘴被塞进一块布,他挤出一句话说,你们别伤害她。

  但是女人的手游动了,她手下的剃刀狠狠地刮过的我的头皮。眉毛不见了,头上的头发也一片片的被刮落下来,这是一个灾难性的世纪末日。

  五

  我抚摸着面前这冰冷的电脑屏幕,屏幕上摆着一些冰冷的肖像,它们和我的感觉视觉一样,也是一个不真实的东西。我伸出舌头舔了恐龙,恐龙是我的网上情人。

  恐龙说我闻到了你的体味。

  我说我的体味是不是很腥,很咸,像一条被晒干了几百年的海鱼。恐龙说,不,像一棵萝卜,清口的刚从地上拔出的萝卜。

  我感觉我脸部稍微地动了一下,那些很僵硬的动作伴出几声没有声息的冷笑。

  我给恐龙扔去了一连串的汉字,这些方块的没有表情的字从机器的嘴里如泡沫一般的一串串吐出来,并伴出一些僵死的动作图像跃出了屏幕。我不置可否地说,我不是萝卜,也不是什么地上生长的生物,我是飘在空中的气球,一阵风都会把我吹走;或者,一阵强烈的阳光也可以让我像空气一样变得无影无踪,支离破碎。

  恐龙说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我说我是一个支离破碎的人。

  恐龙说支离破碎是一个危险的词。

  我说我本来就很危险。

  恐龙说你是不是动物凶猛?我说,我比凶猛动物还动物。

  恐龙说我想见你,想动物凶猛。

  我说随便。

  恐龙又说你来见我还是我去见你呢?我说随便。

  恐龙说你能不能换个词?这个词好懒啊!接着恐龙给我打出了满屏的图案,这些清一色黑色的图却没有一丝的生气,像是一位中世纪的教士,披着长袍在念着圣经。

  我说恐龙你想听什么词呢,哪些词是不懒的?恐龙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的慵懒,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没有半点生气。

  我点上了一支烟,对着恐龙吐了一口笑着。烟其实在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身份,一种标志,一种象征!我对恐龙说,不要问我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为什么。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切的存在只是上帝的笑料而已。

  恐龙笑了,他的那个笑的符号是两点加上两个半边的括号。他说,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现在不是很真实的存在吗?我们现在就是动物凶猛!我说,不,不真实。你想想你现在是什么?你在哪里?你把手贴在你的面前试试看,你是你自己吗?不是的,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上帝手里的一块泥土,一堆准备被他抛弃的沙土。

  恐龙说你在说什么呀,这么深奥,像个业余哲学家,我说恐龙是的,我发现我今天倒像个哲学家了。其实人人都可以是哲学家。

  恐龙又笑了说,算了,我们谈点开心的吧,别对人生太认真,这狗日的世界真的太没意思了!恐龙在这座城市的东北角。东北角有一座商业开发区,在开发区里有一幢楼,楼里有一间房,房间里有一个叫恐龙的。职业,电脑动画制作,年龄二十岁,单身。

  没有理想,如果说有就是追求快乐。快乐像一贴万能的江湖膏药,在这个世界上谁都缺,谁都想,追求快乐才是这个世界永恒的主题。这也是恐龙说的。

  我和恐龙见面很简单。我走到一个非常不起眼的酒吧前,就看到了一个男人微笑着向我招招手,那个男人站在大街上像一棵摇摆不定的树,他怎么就这么的苗条。

  阳光铺到了他的身上,他把一大把阳光摇晃得很是耀眼。

  我说他苗条是因为他看到我时就抱着我,这个时候我感觉到了他身上其实还是有点肉的,不叫瘦。恐龙说,你为什么不选咖啡馆选这种喧哗的酒店?我说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好?我喜欢这种感觉,咖啡馆常常让我有一种无法忍受的寂寞感,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只有不停地在喧哗人才更好地感觉他的存在?恐龙又笑,他的笑容非常的无力,脸上的肉已经松弛下来。我看到许多男人和他一样像一片被天雷狠狠地电过一样过早地老了。他说你想喝什么呢?我说随便,反正不要给我拿水就是了。

  恐龙给我拿了几瓶酒,挑战似的说,能喝多少?我们就不醉不归吧。

  我冷笑着说,不醉不归?我每时都在醉,可是我什么时候归过?我归哪里?谁让我归去?恐龙又得意地笑了,他摇着酒瓶说,你就归我这里吧,我这里就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恐龙那里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他扶着我摇摇欲坠地上了车又下了车,我看见眼前是一个摇晃不定的男人,一幢摇摇欲坠的大楼,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世界。我突地伏在恐龙的背上吐了,秽物沿着恐龙的脸一直往下流,他抹了抹脸,头不停地晃着,他也想吐,却吐不出话来。

  恐龙的房是一间不算豪华的单间。我一进去就往卫生间跑,我又想吐。恐龙也跟着进来了,他把衣服一件不留地脱了下来。他的衣服已经被我给弄脏了。

  恐龙给自己冲了一个澡也把我推进了浴池。一些不冷不热的水洒在我身上,我觉得有一种麻麻醉醉的感觉,似醒非醒的。

  恐龙的手充满着质感。我说他有质感是区别于我以前的男人李帅和木江。他们沉迷于女人的身体,已经没有感觉了,他们的抚摸更多的时候只是带有一种惯性。

  而恐龙则不同,这双敲惯了电脑键盘的手保持着一种和肉体之间的陌生感,人在他的抚摸之下好像是一场上乘的桑拿了。

  他显然对怎样摆弄女人还是有一定的笨拙。我的手和腿绕着他的那如棵细长的树的身体,像一条蛇缠绵着。恐龙一双眼已经朦胧了,他不停地呢喃着。但是当我的手真正地去引导他的时候却发现他下身有一堆粘湿的东西。恐龙已像洪水泄尽了一样软了下来。

  我似乎更清醒了。我望着他,他的脸涌上了一个男人的自卑。我说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恐龙说不知道,一直是这样的,每当真正碰女人时就像一个不战而败的将军。

  恐龙说着回房拿出烟来点着,他裸着身子直条条地躺在床上,我在卫生间门口倚着望着他,这个世界真他妈的太好玩了。男人也有不中用的时候。

  第二天,我被一阵早晨的音乐给弄醒,音乐是一些外国的经典歌曲。我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感到头有一种铅样的沉重,还有点痛。

  我看到恐龙在昂着头,一副很是陶醉的样子,他的鼻子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朝着天花板四处寻找着什么,闭着眼又很是神仙。

  我说,你在干嘛呀。

  恐龙的头仍然在昂着,好像他没有听到我的话或是当我已经不存在了。好久他才低下头,收拾着床上的东西。这时我发现床上放着一些像是洗衣粉的白粉。

  我的眼睁大了,顿时清醒了起来,坐直了身子。我说这是不是白粉?恐龙看了看我又看看白粉,他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稍微地点一下头。

  我说,你为什么吸这东西?好玩!恐龙说。

  只是好玩吗?我又问道。

  还有寻找感觉。恐龙把一张纸给折了起来。白粉是用纸包着的。

  我说这是什么感觉?什么感觉?恐龙望着我。他只能是像是望着我,我发现他的眼睛像在艰难地穿过重重迷雾看清前面的事物。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朦胧。他又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很杂的那种,像是在梦中在雾中在天上飘荡着。

  恐龙的手加上了描绘的动作,那是一种让我感到陌生的描绘。它给我一种从来没有的刺激的死亡的气息。

  我说我就是在寻找那种感觉,永远不着陆的那种。

  恐龙看着我,刮了刮自己的鼻子又猛地往里面吸,他的头部稍微地往后用了力。

  他说你要不要吸一点,只要一点就够了,这种感觉保证你一生当中都没有过的。

  我小心地打开纸包,昂着头小心地靠近鼻子,我犹豫了几秒钟,用一种不怕死的勇气猛地吸了一口。

  没有感觉。我对恐龙说。

  恐龙把我的头往后一昂说,别急,你慢慢地再吸一口,马上就会有感觉的。

  我再吸了一口,然后就轻轻地刮着鼻子,一阵从来没有的飘着醉着的感觉不知从哪里慢慢地如早上的雾出现了,它们越积越浓,然后又慢慢地扩散,驾着我的身子往上飘着,这是神的云。

  我望着窗外,这个早上没有阳光。这个城市像是被一层来自远方的魔雾笼罩着,我脑里一片空白,双眼迷蒙。这真的是一个不真实的世界。

  六

  今天的眉老是描不好。我对着镜子抹了一次又一次,然后又仔细地描。脸上的眉毛已经不见了,那个让我感到恐惧的女人用刀片把它刮得干干净净,现在我只能用画笔来让它重新生长出来。它虽比天然的麻烦,但却跟上了时代潮流,把眉毛拔光重描上的女人越来越多了。

  英子躺在床上,我把假发拿下来时斜着眼望着她,她懒懒地翻着一本时尚杂志。

  我这个光头现在只是长出一些细毛,看起来不伦不类,不流行也不像寺里的尼姑,什么都不是。而英子仍披着一头黄色的头发,显得永远都不过时。这个对男人永远都不讨厌的女人早就把那个愚蠢的子军给甩了,找了一个外国留学生。

  留学生大楼里从来不拒绝女人,这是一道具有异国情调的风景,学校每年都流行跟外国佬谈爱风,开始是跟人家学外语,然后谈恋爱,最后是谈着谈着总有那么几个跟人家跑了,当出口产品挣外汇去了。三大步骤就马到功成。今年英子也跟着这阵风被扫进了。但她不想当出口产品,她的想法是中国菜叫烦了就吃点西餐,味道是不一样的。

  但是一天,寝室进来了学生科长和几个保安把英子唤走了。她被叫走是受到了牵连,一个自考班女人和一个四十来岁的外国学生学外语,学着学着第二大步还没达到就把人家的钱和一切值钱的东西全部当成自己的东西抱走了。这个外国学生把这事捅到了学校,学校马上整顿留学生楼的恋爱风气,叫外办开了一个跟外国留学生谈恋爱的名单,英子榜上有名。

  学生科长问她,你为什么要跟外国学生谈恋爱?英子一脸莫名其妙,她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古董,压了压差点出窍的心,原来是个恋爱问题。她不在意地问道,科长大人,难道我们跟外国人谈爱也有错吗?这是什么时代了?学生科长睁着一双老眼哼哼地冷笑着,说,你们这帮女娃不好好读书,尽管给我惹是生非嘴还硬!英子甩着那头流行的靓发像一只发火的猫,她拍着桌子叫道,我怎么啦,我是光明正大的,学校有哪条规定是讲学生不准恋爱的!科长阴了一张脸,他像是吃到了一根鱼刺,但他还是硬把它给吞了下去。他老谋深算地对那几个保卫处的小领导说,好好给我教育她一番!然后迈着他的那个阴阳步走了。

  英子过了几天才回到寝室,她像一只疯狗摔着东西骂她奶奶的她奶奶的。这是一种很有个性的骂法。我却像看着一场很惬意的戏,冷冷地躺在床上看着她的变态笑着。但我这种嘲笑别人的优势在第七天就消失了。我也在一个没有意思的下午被人带走了,这次来我们寝室的不是学校的保安,而是公安局的警察。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那帮无关的人。我说,你们找我到底干什么?一个老警察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的表情显得非常的激动,他说,你和恐龙是什么关系?我说恐龙?他怎么啦?一个女警察在我面前扔下一大堆的相片,相片上是恐龙吸毒发疯的丑态和被警察拷起来的狼狈样。

  顿时,我心里涌上了一股恐惧,这种恐惧像一块沉重的铁球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老警察叼着一支烟又说,说吧,你吸过没有?我说没有。我尽量压抑着自己。

  没有?老警察冷笑着说,恐龙都承认了你还说没有?我真的没有。我还是顽固地说道,我发觉我的头已经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老警察像是失去耐心,他一招手几个军医就拉着我走进病房里去验血去了。最后,一个年轻的女医生拿了一张验单交给了老警察,老警察瞄了一眼,他突地把我的手抓住扯开我的衣袖。他看到了我手臂上的针孔,那是我打毒针的针孔。

  老警察沉沉地看着我,他大声地吼道,你是不是想找死呀,已经打针了还说你不吸!我看着面前这个善良的老警察,无力地任他握着我的手,我的眼前死亡已经来临了。

  我被送进了一家戒毒中心。学校也马上开除了我,并展开了一场轰轰轰烈烈的戒毒活动,我成了学校的典型,这些都是英子到戒毒中心看望我的时候告诉我的。

  这个妖媚的女人还是那样自由地甩着她的那头黄头发,她说,胖文,以后怎么办?我看着前方,前方是一堵墙,墙上粉刷着一个美丽的戒毒口号。我说英子谢谢你来看我,真的,像我这种人,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英子拿出一包烟快速地塞到我手里说,拿着吧,我们是姐妹一场,虽然有一些不愉快的事,但以后我会再来看你的。我把烟挡住了说,算了,你走吧,然后扭头就往里面走回去了。

  里面是一个没有光明的世界,我走过了那条阴暗的走廊,闪过了几个吸毒女对我的骚扰,径直地钻进了那间臭味难闻的房间,把自己重重地扔在床上,幽暗的房间只是响起了一声单调的声音,大地接着又恢复了无声,黑暗彻底淹没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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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2